古人的名、字、號是個復雜的問題,有的人一生就一個名,一個字,但是像金農這樣的,他的字號多到讓人翻白眼。字壽門、司農、吉金,號冬心,又號稽留山民、曲江外史、昔耶居士,別號很多,有:金牛、老丁、古泉、竹泉、稽梅主、蓮身居士、龍梭仙客、恥春翁、壽道士、金吉金、心廿六郎、仙壇掃花人、金牛湖上會議老、百二硯田富翁等。
足以見老金非常愛修改“昵稱”了,所以看到這個吉金二字的時候,鐘岳第一反應,就是老熟人的畫作了。吉金這個字,金農非常少用,常見的落款都是以壽門或者直接是姓名金農來落款。
當然,鐘岳也明白,知道吉金這個表字就是金農的,也并非他一人,如果是對字畫稍有研究的收藏家,看到這個表字,應該也會知道此畫何人所作。
然而鐘岳并不打算再看下去。這幅畫確實是老東西不假,但是論價值……
兩千塊可能頂破天了。
之前鐘岳一直求金農教他作畫,然而老金不答應,后來鄭板橋的到來,一語點破個中緣由。老金的畫作,大抵都是徒弟代筆而畫,用了他的名聲混口飯吃罷了。這個落款為吉金的畫師,鐘岳聽鄭燮講過,如果沒有出入的話,應該就是他素未謀面的“便宜師兄”項均所作了。
這一點,在筆法系統內,鄭板橋也和鐘岳提到過幾句。現在后世之人看金農,都是冠以“揚州八怪之首”、“清代書畫大家”的標簽,然而真正代入到當時那個時代,老金不過就是個賣字畫為生的文人,所謂的畫室,就是一處書畫作坊。
項均、羅聘等人,皆是“老金牌”書畫工作室的員工,和金農合作賣畫的年輕后生罷了。這個吉金的落款,便是出自項均之手。
代筆之作,價格本身就高不成低不就。
品相又差,又是一個減分點。
所以這幅作品,即便是賣價再低,收入手中,想要脫手,怕是難上加難了。鐘岳正要將畫作卷起來,被旁邊的老頭阻止了。
鐘岳側頭望去,從滬上本地老大爺眼中,捕捉到了一絲喜色。
然而這位老大爺看樣子是個老江湖了,立馬裝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隨意地看著,用手肘頂了頂鐘岳,示意買不買,不買讓個位置。
鐘岳微微一笑,看樣子這位大爺要掏退休金了……
他轉身便離去了,這種地方水深,和他無關的人,鐘岳也懶得提醒什么。這幅畫,如果品相好,興許值個三四萬的,但是這種品相,兩千真的是給多了,如果那老大爺明白吉金二字的來由,對他來說,反而是一個陷阱,而且是一個無法拒絕的陷阱。
金農的真跡畫作,近年來炒得奇高,一冊花果畫譜,幾年前就拍出了三千五百萬的天價,同時也帶來了收藏界的金農熱。時至今日,但凡是金農的畫作書作上拍,基本都不會流拍。
當然一個畫家的作品,不可能件件都是天價,尤其像金農這樣高產加有代筆存在的職業畫家,作品價格從幾萬到幾千萬不等,考驗藏友的不僅僅是眼力了,更是本身對于書畫鑒賞上的能力。
鐘岳之所以連價格都不問一句,就是這因為這幅山水畫作,無論是從構圖還是筆法上看,都不入他的法眼,所以才沒去問價格,單憑一個吉金落款,還遠遠不夠。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愿這位老大爺少出點退休金吧。
當他走到第783號攤位的時候,穿著紅黑格子風衣的老大媽正準備收攤。
鐘岳眉頭一挑,“這還不到十一點呢,著急吃飯了?”
“小伙子,買點什么?”
鐘岳笑了笑,在攤位上拿起了幾枚銅錢,在手上掂量了幾下。鑄錢,分三種。一種叫做錢樣,一種叫做雕母錢,還有一種叫做鑄母錢。錢樣并非是真的銅錢,只是做好了樣子,給以前的皇帝看的,至于母錢,那便是最精致的銅錢樣本了,是大量鑄造銅錢時候的樣本,所以來得尤為珍貴。
不過地攤上的這些銅錢,大多都是小平錢,就是最普通的形制,存世量極大,收藏價值也不高,可能鐘岳手上抓的這七八個銅錢,賣到古董行,能換個十塊錢人民幣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平錢一般的古董行都是不收的,沒收藏價值。
“大姐,這銅錢怎么賣?”鐘岳掃了眼,看到這老大媽攤位上也沒有什么計算器,之前她已經開了口,他也就不忌諱了,直接套近乎地叫了一聲“大姐”……
“五塊錢一枚,你要買多點,送你幾枚。”
鐘岳笑了笑,直接抓了一把,“拿個塑料袋兜著,正好家里上梁,要找些老錢釘大梁。”
見到鐘岳這直接抓了一把,攤主眼睛都亮了起來,買個一枚兩枚的也掙不著幾個錢,但是這愣頭青直接抓一把,好家伙,這里頭可有三四十枚呢!
“誒,好。我去給你找個塑料袋。”老大媽本來還愁生意不好,上午都沒開張,沒想到趕上了一個愣頭青。
過了半響,老大媽拿著個黑色塑料袋過來了,“小伙子,來。放里邊吧,我數數……”
鐘岳大大方方地遞出去三張百元大鈔,“這數錢數到什么時候,我這一瞅,沒有五十個銅板吧,三百塊,您看成不?”
“成!”老大媽一看那三張紅艷艷的毛爺爺,心里一樂呵,好家伙,出手夠闊綽啊,“既然你喊我一聲姐,我也不能坑了你這小兄弟,姐給你換幾枚品相好點的,你看這幾枚,都快被泡爛了。”
“不用。”鐘岳將塑料袋直接扯了過來,笑道:“我奶奶要我拿去釘房梁上的招財布的,管它品相干什么。”
“你這孩子,那成,這對鐲子就當大姐送你的,回去拿給你奶奶帶著吧。”
鐘岳眼皮一跳,手里拿著那對劣質的鐲子,這位大媽,真是良心啊……估計覺著坑了兩百五十塊,心里過意不去,就那對五十塊錢的鐲子聊表心意。她哪里知道,鐘岳這一把錢抓的,那是相當有水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