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不知道您聽沒聽說,我封筆不書了?”
釋慧空一愣,問道:“封筆不書了?為什么?”
“之前《黃酒帖》后,就擔心自己書道再無寸進,便嚴格要求自己沒有拿出更好的作品之前,無期限封筆。”
一旁的了空師叔手捻佛珠,笑道:“那鐘施主完全不要有這些顧慮了,書法之道我也略知一二,昨夜施主驚世之作,足以堪比《黃酒帖》,甚至在貧僧看來,比黃酒帖更加大氣磅礴。書道屏障,早已攻破,恭喜鐘施主了。”
歐陽開山眉頭一挑,“哦?是什么好的作品,居然讓皇安寺的老法師都贊不絕口,鐘岳,拿出來讓我們欣賞欣賞。”
鐘岳看向歐陽明。
“那白絹已經拿走了。”歐陽明昨晚怕皇安寺的和尚不通情達理,將那白絹當成證物,把他們倆扭送去警局,那就麻煩了,所以昨晚在鎖了慧空方丈之后,他便第一時間將白絹運出皇安寺。
鐘岳見到幾個皇安寺的和尚非要讓自己也“出點血”,便說道:“那就借用一下方丈這里的筆墨吧。”
“好!這邊請。”
鐘岳問道:“方丈這里可有佛經?”
釋慧空捻著佛珠起身,“鐘施主要眷抄佛經么?”
“恩,既然在佛門凈地,自然是眷抄佛經來得虔誠了。”
釋慧空笑道:“抄佛經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勝任的。”
歐陽明一愣,“方丈,岳哥這可以拿過大獎的,背佛經不敢說,抄個佛經還有會和不會的說法么?太小兒科了吧。”
釋慧空念珠,笑而不語。
一旁的了空說道:“眷抄佛經,可不是說書法要多精妙,更重要的心誠。”
“心誠,這有什么難的?”
老和尚說道:“一個人集中精神之后,便能切斷種種雜念,做到一心不亂之境。抄經文一心不亂,那就要確保一筆一畫,一字不錯。”
“一字不錯?這要求也太嚴格了吧?”歐陽明問道。這佛經都是幾百上千字的,誰還沒個筆誤啊,居然要一筆一畫,一字不錯。
慧空笑著,“所以不是一般人可以勝任的。”
“還是想抄佛經。”一直以來鐘岳的書法都是以筆法取勝,如今聽到這切斷雜念的說法,還是有些認同的。畢竟系統產出的筆,所帶的附加效果里都是有定力加成的,一直以來鐘岳也沒有太過在意,反正是用著順手了。
“鐘施主,抄佛經得虔誠,如果真要抄,需要一次性抄完,不能半途而廢,我看還是……”
鐘岳走到一旁的書桌前,“方丈,我說我不寫,你要讓我寫。我要寫了吧,您這又給我打退堂鼓,這是什么情況?”
慧空笑而不語,“那施主要抄什么佛經?”
“就《心經》吧。”
“心經也好,算是佛經里最短的幾部經文了。”
鐘岳剛要坐下,一旁的慧空大師便道:“眷抄佛經前,要盥洗雙手。”
鐘岳走過去,洗了洗手,擦干之后,問道:“方丈,還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麻煩您一次性說清楚。”
鐘岳擔心,自己再坐下去,這慧空方丈又來一句還要洗臉,這就很騷了。
“抄經前端身正坐,最好靜坐三分鐘,收攝身、口、意。最好將手機關機,杜絕其他干擾。”
“沒了吧?”
慧空方丈將一本薄薄的,就幾頁厚的心經從書架里拿出來,“一般寺內僧眾都是將《心經》背誦地滾瓜爛熟,所以基本不用這本經書,我怕我口誦給你聽,會讓你分神,所以你還是自己誦讀眷抄吧。”
“謝謝方丈。”
鐘岳直接拿起筆架上的那支筆,稍稍舔舐了幾下,笑道:“不錯的紫毫筆。”
這支筆和一般再用的毛筆有區別。一般的筆毫都是呈錐形,而這支筆,看上去圓肚,到了腰部忽然收窄,成了很細的筆尖。紫毫筆,鋒如錐,但是筆腰軟,紫毫常見筆樣,用的就是尖。
“筆是徽州宣地的一位施主特地送給我的,用來得心應手,這都二十幾年了,換了好幾十支了。只可惜那位施主過世好幾年了。”
鐘岳說道:“宣筆自元代之后落寞了,如今都是湖筆的天下了,方丈若是喜歡,我倒是可以做幾支。”
“真的?”
鐘岳點了點頭,準備眷抄心經。
通過回憶,鐘岳依稀記得,當年的持松法師便讓劉荷花每日誦讀心經三遍,幼薇在國外,這可以當做一份禮物送給她。鐘岳全然已經忘記,之所以動筆的目的是留墨寶。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心經是玄奘翻譯而來的經文,主要含義即修甚深觀照法門,照見諸法皆空,出生死苦海,證無上菩提。
說白了,那就是釋門一直在講的無欲無求。誦讀這《心經》,確實可以讓心境平復,這持松法師的用意,想必也是讓劉荷花看開一些,唯有向死而生,超脫一切的淡然,才能活得更精彩。
鐘岳的小楷早已經爐火純青,尤其是如今突破了瓶頸,更加是登峰造極。一波五折再也不是唐人靈飛經的專屬,鐘岳筆尖靈動,每每有險峻之處,筆尖就能飛快地掠過,讓一旁看著的幾人屏息凝神,連呼吸都不敢喘得太大聲。
生死看淡,然而真正能夠做到這個境界的,又有幾人了?
鐘岳如果能夠看淡生死,昨夜也就不會如此聲嘶力竭地質問佛祖了。
之所以這樣,當然是真性情的流露。
菩提薩婆訶。
最后一字落筆,一篇字跡俊秀,工整清晰的心經偏眷抄完畢了。周圍人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厲害,一字不錯,還是如此快速的眷抄,這樣的抄經速度,若是放在千百年前,鐘施主你絕對是佛門靈童。鐘施主,我看你言行如此豁達,不如……”
“別。”鐘岳看著慧空方丈躍躍欲試的樣子,連忙打斷,想也別想,“方丈我還是凡夫俗子。”
歐陽開山笑道:“慧空法師,這下如意算盤打空了吧。”
慧空方丈搖頭笑道:“呵呵。紅塵多煩擾,鐘施主以后會明白的。”
“打擾方丈這么久了,我們也該告辭了。他日等醫治好我那朋友,定會在登門道謝。”
慧空方丈雙手合十一禮,“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鐘施主如此善良,佛性十足,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鐘岳卷起那篇心經,說道:“不了不了。”
說著,便和歐陽開山等人出了佛寺。
釋慧空一直將幾人送到山門外,忽然看到遠去的鐘岳手中拿著的宣紙,皺眉道:“師叔,好像有點不對。”
“什么不對?”
“那小子把心經帶走了,欸,說好留下的墨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