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顧楠她們巡完一圈,回到營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西邊的天空隨著夕陽微沉被染成了紅色,空氣中帶著淺淺的冷意也因為火焰散開。營地里是有些暖的,火焰上烤著些野味這算的上是行軍以來難得的開了一次葷了。
士兵們都顯得火熱,圍著篝火笑鬧著,就好似現在不是打仗一般。
就連恒乾也不再心事重重的模樣,拿著個烤肉大快朵頤。
李牧軍從北境馳援而來定然是軍陣疲敝,即使其軍精銳,比起他們的疲軍,秦軍養精蓄銳定然是更有優勢。
只能說老將不愧是老將,即使是難得的玩樂一番的時間,腦子里想的也是戰事如何。
顧楠自然是難有這么高的覺悟了,坐在一旁吃著她的東西。
只能說王翦還算是有點道義,給她是抓了兩條魚來。
魚湯入口暖意溫存,雖然沒放得什么鹽和調味,但也是足夠鮮美,相比于那些油水過重的肉食,果然還是這東西清口許多。
煮的有些發白,味道厚醇,還有些湯,淺抿了一口,瞇著眼睛。
中軍的營地上點著一個大篝火,看那邊熱鬧的模樣,想來是在鬧著什么。
將領也沒有去管他們,甚至有一些還被拖進了他們其中陪著他們一同笑鬧。
王翦好像也被他們拉近了那里,站在中間唱著什么,怎么說呢,鬼哭狼嚎的。
年輕人啊,顧楠搖了搖頭,她這般的老人是已經沒有那種精力和他們鬧騰了,也不知道王翦是怎么還有這些力氣的。
吹了吹魚湯上的熱氣,又喝了一口,咬了一些魚肉入嘴,魚肉是已經被煮得松軟了,抿一下就會散開。
等到王翦嚎完了,卻見他和那些士兵們聊了幾句向著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直到王翦走到了她的面前,顧楠端著自己面前的碗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干嘛?”
王翦笑著向著身后指了指:“不去說些什么嗎,鼓舞一下士氣也好。”
說著看著那個篝火,輕嘆了一聲:“畢竟要不了幾天,就又會是一場大仗了。”
鼓舞士氣?
顧楠看著篝火的方向,火光映射著的臉龐倒是笑得開心。
笑了一下對著王翦說道:“是說上幾句,還是像你那般嚎上幾句?”
“咳,為兄是不擅長這些。”王翦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他那嚎聲卻是難聽,他自己也是明白。
顧楠笑著搖頭,最后還是站起身走了過去。
士兵們看著走來的那陷陣將,相互看了看,都有些驚訝。
王將軍居然是真把陷陣將叫了過來和他們胡鬧。
也不知道是誰先起的哄,然后一群人鬧哄哄的讓顧楠唱一個。
讓陷陣將唱上幾句,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
顧楠看著眼前哄鬧的眾人。
要不了幾天又會是一場大仗,而那場仗之后,還有很多很多的仗要打,也不知道會打到什么時候。
舉起碗,朗聲唱道:“大風起兮云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征四方?”
短短四句,卻是唱的士氣磅礴。
叫人心血噴張。
營中的火焰跳動著,火焰旁的人怔怔地看著那火光之中的將軍。衣袍被風卷動,面甲兇肅,直視蒼空。
直到顧楠再一次唱起。
開始有人大笑著跟著唱道。
“大風起兮!云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征四方!”
王翦笑著站在一旁,側過頭看著那站在軍中的白袍將,又看向一旁的微紅長空。
風吹開了云層,天是暈紅。故鄉何在,待我威加海內,身披戰袍我會歸來!
唱著唱著開始有人哭了出來,一邊遍哭著卻是一邊大笑著,發不別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那個故鄉,還是擔心自己有一天,會就這么死在還未歸鄉的路上。
他們是軍伍,他們的職責,就是征戰四方,替王明側,威加宇內。
似那大風,卷開那天地浩蕩。
歌聲越來越大,坐在一旁的恒乾都是聽到了,聽完這歌,高聲長笑,一起喝著大唱。
歌聲粗狂,驚動著那山林之間的飛禽走獸不得安寧。
笑聲張揚,響遏行云,讓那天空云開霧散。
唱了數遍,那歌聲一轉,繼續唱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怎么說沒有衣裳,我愿與你穿同一件戰袍,君王讓我們出兵打仗,且修好我們的戈與矛。我們面對的是共同的敵人!)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怎能說沒有衣裳,我愿與你穿同一件長衫,君王讓我們出兵打仗,且修好我們的矛與戟。我愿與你一同征戰!)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怎能說沒有衣裳,我愿與你穿同一條戰裙,君王讓我們出兵打仗,且修好我們的甲胄刀兵。戰路同行!)”
(《秦風·無衣》出自詩經,相傳是在秦軍之間流行的戰歌。)
長歌橫空,行于天中。
趙王坐在他的大殿之中,秦軍在破了平陽之軍之后卻并沒有急于攻侵邯鄲。
雖然他不知道秦軍在想什么,但是卻給了他喘息的時間。
如今只要能等到李牧的北境之軍感到,趙國的邯鄲之圍就定會有好轉。
就在諸國的視線都聚集在秦趙燕三國的戰場上的時候,秦國卻是此時又做出了一個讓世人驚訝的舉措。
舉兵攻韓。
由大將蒙武蒙恬率軍直攻韓國新鄭,同時隨軍的還有一個劍客,聽聞是秦王新召的劍師。
嬴政笑著將一顆黑子放入棋盤,這一顆黑子卻是如同一柄利劍直逼白子的喉間。
坐在嬴政面前的是一個身穿官服的老人。
老人手中持著白子,看著嬴政落下的一子,嘆了一口氣:“大王,你真欲舉兵攻韓?”
說著,將白子放下,卻是將白子救活。
嬴政皺起了眉頭,拿著黑子在手中轉著。
“是。”
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眉頭輕蹙,但還是輕笑著。
“國尉有話要說?”
“是。”老人斟酌了一番說道:“大王不覺得,用兵過甚嗎?”
“將韓為屬,天下也依舊是大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