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野為了能繼續賴在禪宗密劍一行當中,不但裝醉貓,甚至還裝起瘸來。醒來后便聲稱高空躍下的時候傷了腰椎,現在下肢麻木沒有感覺,生活不能自理,懇請幾位女菩薩無論如何發揚人道主義精神把他抬出雨林去。
慧劍起初是不愿的,但她是面冷心熱的性子,實在張不開嘴拒絕這個剛剛救了六人性命的恩公。左右無計,只好征詢其他人的想法。六個尼姑把小野哥丟在原地,她們幾個湊到一旁開了個碰頭會。
玉書得意的說:“我就說這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世外高人,他當時醉成那個樣子,怎么可能還有救人的想法,多半就是誤打誤撞,這雨林里到處是陷阱和對手,那女的過于敏感,一喊有陷阱其他人就慌了。”
賦書沒好氣道:“換成你才會慌張,那男人能赤手空拳奪慧劍師叔的太阿劍,會因為一句話而慌亂?”
玉書剛要反唇爭論,慧劍卻沒給她機會,接過話頭問道:“賦書,你有什么想法?”
賦書道:“不管人家是不是有本事的人,畢竟是救了咱們,最起碼也該給他抬出去送醫吧?”
慧劍還有些猶豫,皺眉道:“咱們禪宗密劍門內一向只有女弟子,他是個大男人,咱們又都是出家人,帶著實在多有不便。”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但若是就此把他丟在這里也未免太殘忍,道義上也站不住腳,所以,我的意思是咱們盡力把他送出山去交給醫院,至于男女有別,佛說眾生平等,咱們只當他是個生靈,不拿他當男人也就方便了。”
賦書道:“慧劍師叔說的太好了,還是您理論水平高,放心,這人吃喝拉撒的事情全都交給我好了。”
“貧嘴!”慧劍假嗔道:“一天到晚盯著手機電腦,練功就沒見你這么用功,世俗的歪門邪道學的倒快。”
慧劍在六尼當中輩分最高,本事最大,甚至在金鼎禪宗密劍門里也是有很大話語權的,她做出決定了,其他人便沒有反駁的余地,玉書雖然不情愿卻也只能捏鼻子接受。
一行七人繼續上路。
李牧野的酒醒了,又裝起癱子來。躺在擔架上裝睡的時候聽她們聊天,說起門戶內的事情全沒什么顧忌。不禁心中覺得有趣,這幾個尼姑,連那個不茍言笑貌似老練的慧劍在內,都是江湖小菜鳥的水平。輕信,輕言兩大忌諱她們一樣都沒浪費,全都犯了。沒走出半天去,就把自己那點底細全都說出來了。
原來她們是收到了天師堂的邀請,來參與探地穴神宮行動的。
天師堂是親玄門的江湖組織,也是世外八門之一。江湖地位還在乞兒幫,百草堂和五部蟲地師門之上,只在三教門,陰陽門和尋龍門以及密宗星宿海之下。現在尋龍門已經被白無瑕和陳淼設計給滅掉了,這天師堂的地位再升一格,儼然是世外八門四大門戶之一。
世外八門,陰陽門和乞兒幫都選擇了跟特調辦混,三教門和百草堂則跟著白無瑕離開了國內,蟲地師門不成氣候,尋龍門名存實亡,只剩下天師堂和密宗星宿海仍堅定不移的跟著玄門宗教辦走在一路。
陳淼開啟神宮地穴,老玄塵本來是堅決反對的,但阻止無果后,他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現在李牧野以特調辦的名義,秉承陳淼遺志要引領華夏江湖同道探地穴神宮,挖掘史前華夏文明的秘密。大勢所趨之下,玄門再要反對就未免有些不合時宜了。所以他們決定另起爐灶,不讓特調辦專美于前,也要組織人馬去探地穴。
于是天師堂的人出面牽頭,打著探尋神話文明奧秘的旗號,遍邀江湖上有一些特別傳承的正道人士。
金鼎禪宗的密劍門正是其中之一。這個門戶雖然是佛門信仰,卻奉道教尊神驪山老母為祖師,初代創始人為春秋戰國人物鐘離春。別看這幾個小尼姑普遍姿色清麗,她們這位祖師爺卻是歷史上有名的丑女,據說這鐘離春長的凹頭,深目,朝天鼻,結喉,肥頂大禿頭,皮膚跟烤漆似的。但是她精通戰陣殺法,還有治國安邦的賢能。因此做了齊國王后,她在深宮中訓練了一批娘子軍,傳授劍法兵書,代代傳承至今,這便是密劍門的來歷。
十國年間,道門衰微,香火難以為繼,門徒食不果腹。密劍門一位祖師聲稱得了驪山老母托夢,削發為尼,改為侍奉佛門觀自在菩薩,拜師少林禪宗神秀一脈一位名僧,改道觀為禪林,因得皇封而香火鼎盛一時。自此創立金鼎禪宗。密劍門從此成為護法的密門,也是金鼎禪宗立身江湖的里子。
雖然披著佛門緇衣,骨子里卻傳承著道門的千古秘術。從戰國時代至今,密劍門的離手劍歷來是江湖異能秘技之一。雖然比不得玄門和白云堂這種占據主流地位的龐然大物,卻也一直保持著江湖中的超然地位。與茅山術和滇南巫蠱,南粵神打并稱為江湖四古奇術。
時代發展的太快,到了晚清時期,槍炮越發橫行,密劍門的那點特殊東西越來越沒有威懾力,江湖地位也就跟著跌落下去。尤其是在總壇門戶遭受一次東瀛倭寇踐踏后,門戶傳承更加凋零。直至李牧野跟隨李奇志行走江湖的時候,幾乎已經聽不到這個門戶的名頭了。
所以小野哥之前還真不知道江湖中有這一門。
慧劍帶著五個師侄這次出山,實是這個門戶近代七十年來首次再履江湖。
幾個月前,天師堂派了一位中年人到密劍門送上一份邀請函,卻被當代門長,也就是慧劍的師父孫道橒當面拒絕了。沒想到這個叫張修遠的天師堂高手居然當場翻臉,以天師堂的五行遁法中的火遁術暗算了孫道橒。硬壓迫著密劍門派出人馬來配合他們探地宮的行動。慧劍為了解藥,這才受命帶了五個師侄來到喜馬拉山南麓地區。
黑鐵一般的巨鷹從頭頂掠過,雄姿顧盼后發出一聲劃破長空的啼鳴。
慧劍為首的金鼎禪宗密劍門弟子們紛紛緊張的四顧張望。
李牧野依然躺在擔架上,懶洋洋道:“別擔心,那鳥叫九鳳,是極地異種,屬于鷹蟲里的王者,有扶搖一日萬里的能耐,這種東西必然是高人豢養的有靈之物,不會胡亂攻擊人的。”
這一路同行已經走了兩天。李牧野發現這幾只江湖小菜鳥雖有一身不俗的本事,但卻是一群驚弓之鳥,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緊張半天。這段日子里,南麓山區的雨林里不知有多少江湖人物在活動,但并非所有人都曉得神宮地穴的具體位置。很多人都只是得知一個消息便摸來撞運氣了,結果到了這里才發現這鬼地方范圍遼闊遠超想象。
整個南麓山區是個極大的概念,甚至比一省之地還要寬泛。印度洋的暖濕氣流滋潤下,雨林中植被茂盛,參天巨木隨處可見,百獸興旺,熊蟲虎豹并不罕見。即便是身具奇能的江湖高人們在這樣的環境里也只能是舉步維艱。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跟遍地的毒蟲瘴氣抗衡了。
在這樣的環境里,遭遇到江湖同道其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雨林中生存不易,水源很多但并非所有水都適合飲用,能吃的食物也不少,卻往往在捕捉食物的時候遭遇陷阱。一路走來,她們已經不止一次看到被人或兇獸暗算后留下的尸體。被江湖同道暗算后損失的往往是行囊補給,而被兇獸暗算則會留下被啃食干凈的尸骨。
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并非指的是膽色,而是說老江湖的謹慎。慧劍現在的狀態就有點這個意思,有點動靜便會立即全神戒備。而到了李牧野這個層次,江湖經驗就已經不再那么重要了,更多的要依靠感知去判斷危險與否。感知以內幾乎不存在風險,而那些能超越自身感知的人物,就根本不是江湖經驗能幫助抗衡的。
一路走來,跟其他人都不大談得來,唯獨同這一笑兩個小酒窩的小尼姑聊起來格外投契。山南海北,古靈精怪,她對什么都感興趣,也不嫌棄小野哥躺在那里不能動。
“哦,老李,你可真淵博。”別人不說話,賦書小尼姑仗著慧劍的偏寵說起話來毫無顧忌。
李牧野呵呵一笑,道:“這才哪到哪,我知道的東西還多著呢,有些道理跟你聊不透,可惜你師叔不愛說話,不然倒是可以跟她好好聊幾句有意思的話題。”說著瞥了冷若冰霜的慧劍一眼。
高冷清麗的師太輕哼了一聲,用懷疑的目光掃了李牧野一眼,道:“這位李志奇先生,你這一路說的夠多了,你都已經這個樣子了,怎么還笑得出?”
李志奇是小野哥順口胡編的名字,取自將師父李奇志的名顛倒過來。
“人生苦短,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日。”李牧野笑道:“我若是躺在這里哭哭啼啼,只怕你們會更討厭我。”
慧劍道:“你倒是豁達。”又道:“你說要跟我聊點有意思的話題,我倒想聽聽你要說什么。”
李牧野當然是想跟她談談修行方面的事情,只是若直接說出口,怕會引起她的警覺反而不美。眼珠一轉,看到慧劍背后的太阿寶劍,說道:“慧劍師太背上的可是太阿寶劍?”
“正是。”
賦書插言道:“老李,你可真了不起,我師叔這把古劍已經許多年沒在江湖上出現了。”
慧劍道:“這兩天我們說話沒背著他,知道我這把劍的名字也不奇怪。”
李牧野道:“你可知道這把劍的來歷?”
慧劍神態傲然道:“列國時期的鑄劍大師歐冶子和干將聯手所鑄。”
“世人都說,太阿劍是歐冶子和干將兩大劍師聯手所鑄。”李牧野道:“但是兩位大師卻不這樣認為,他們說太阿劍是一把諸侯威道之劍,早已存在,只是無形無跡,但是劍氣早已存于天地之間,只等待時機凝聚起來,天時、地利、人和三道歸一,此劍即成。”又道:“神兵之所以稱之為神,是因為劍器雖是死物,有了性靈就成了神物,中華古代傳承了制造這種神物的秘術,但是后來卻失傳了。”
“江湖野史道聽途說!”慧劍沒好氣道:“這把劍跟隨我十五年,我都不知道它還有這個來歷。”
李牧野繼續將話題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帶,又道:“你別忙著否定我的話,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之所以能離手御劍,是不是用了心念之力與劍器形成某種共鳴,真正導致它能浮空而動的其實是它本身的磁性力場?”
慧劍道:“你這說法倒是聞所未聞,似乎還有些道理,我這門心法秘訣最講究心性純凈天真,所謂劍心通明就是要與劍意共鳴,心無雜念則劍心自然靈絕。”
李牧野大受啟發,難怪老子這兩天雖然偷聽到不少密劍門的心法口訣,但是卻始終不得其法,根本沒辦法發揮自身強大的精神原力的作用。雖然可以強行隔空移動一些物體,但那絕非是真性靈絕帶來的效果。也依然等同于強行壓制液態納米合金的方法,僅僅是能夠鍛煉提升一些原力,距離自己想要的導引運用的效果還是謬之千里。
原來這其中的關鍵就在于個人的心性,論修養,李牧野勝過慧劍十倍以上。但若比起心性純凈來,從來復雜腹黑的李主任哪里是明顯有點缺心眼的女尼姑的對手。
萬物皆有其性靈,只在乎強弱高低。而物本天然,想要與之共鳴,也必須有天然真性的心態才行。這一點張娜和安意如都是小野哥仰視羨慕的絕頂天才。
正自想著,忽然聽到身后有機械運動的聲音,料想是有人駕駛機動設備從后面上來了。這種地方這種時刻,不大可能有普通人出現。過不一會兒,慧劍等人也聽到了,幾個尼姑面面相覷都有點緊張。
三輛軍用改裝的越野車從后面跟上來,慧劍等人抬著李牧野主動站到路邊把道路讓出來。但就在雙方擦肩而過的時候,走在前面的越野車忽然來了個急剎車,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跳下車,看著慧劍等人,抱拳問道:“請問各位師父,可是來自金鼎禪宗密劍門的?”
慧劍一皺眉,還禮道:“正是,請問你是哪位?”
來人臉上頓時泛起笑意,忽然掏出一把手槍,道:“是就對了,敝人楊云達,恭請各位師太,各位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