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滿室寂靜。
只有十八娘的啜泣聲,和趙恒哇哇的哭聲。
趙義看著自己的手,又看著十八娘懷中的王九娘,心中滿是憤恨。這個該死的女人,死到臨頭了,竟然還設計了他。
他有千百種方法廢了東宮,以絕太子一脈。
但是偏偏選了最糟糕的一種,王九將所有的遮羞布全都撕了下來,他卻惱羞成怒的成了殺死兒媳的公公……
他越想越怒,一甩袖子,將那空空的劍柄一扔,轉身就走了。
而王貴妃則花容失色的坐在那里,看著王九的尸體。
其實她二人長得很像的。王九小的時候,她還抱過她,小小的,軟軟的,讓她的心都化了。
可是現在,她的親侄女,就被她給逼死了。
太子失魂落魄的爬了過來了,用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王九的臉,輕聲的喚道:“九娘,九娘……你醒醒啊,你不管我和恒兒了嗎?”
十八娘卻是猛的一拍,將他的落了。
他的手和心都實在是太臟了。王九喜潔,一定嫌他太臟了。若不是嫁了他,王九大約還好好的,無憂無慮的活著吧,都怪他!
太子卻像是被打開了閥門一般,趴在王九身旁,嚎啕大哭起來……
李子期走了過來,蹲在十八娘身邊,扳過她的頭,認真的說道:“十八娘,你清醒一點。王九已經走了,你就讓她安安心心的走吧。你不是答應了她,要替她照看趙恒嗎?”
對,她答應了要照顧趙恒。她還要殺了清虛和趙義。
“半夏,替你家小娘換衫吧,她最討厭穿藍色的衣服了。你快給她換掉。”
半夏紅著眼,接過了十八娘懷中的王九。東宮一片哀嚎之聲。
大楚承和十四年十月底。趙義廢皇長子太子之位,數其三宗大罪。其一,為子不孝,試圖弒父;其二,為君不德,帶領官員公然狎妓,結黨營私;其三,為長不尊,不愛幼弟,謀害皇弟子嗣。
但陛下感念李唐之恩,特封其為密郡王,終身幽禁,此生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再有罪太子妃王氏,生性奢靡,七出有罪,犯上作亂,貶為賤民,不入皇陵。
當夜太子便被塞進了密郡王府。
十八娘從密郡王府接了王九的棺木,直接將她抬去了福應禪院。
皇家沒有她的位置了,王家也沒有她的位置了,但是天地之大,還怕容不下她一個王九么。
半夏抱著趙恒,紅著眼站在門口。十八娘沖著她點了點頭,指著身后的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說道:“這兩位是我尋的會一些拳腳功夫的麼麼,恒兒只能被圈在這郡王府里。若是有人敢欺辱他,你只管打回去。如今這郡王府還有誰會管,打死了算我的,千萬不要讓他受了一絲委屈。”
半夏擦了擦眼淚,跪了下來,“奴替我家小娘謝謝您了。替我家小娘尋一處能多照些太陽的好地方,她怕冷。”
十八娘紅了眼,扭過頭去看著新任的密郡王。
“你這條命還有王位,是九娘用命換來的。你的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若是王九沒有來這么一出,他一定將你們全以謀反的罪名,斬草除根了。你仔細看著阿恒,若是他死了,你必須死。”
密郡王蠕動了下嘴唇,喃喃的說道:“是我對不起九娘。”
十八娘腳都沒有頓一下,人都死了,再說對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因為王九被定了罪,這長安城中的人,都不敢沾上她。
是以整個福應禪院里靜悄悄的,來往的香客,都比尋常少了不少。
十八娘跪坐在火盆子面前,替王九燒著紙錢,她的身旁只有徐竇。禪師們念著經,篤篤篤的敲著木魚。
不一會兒,一陣輕輕地腳步聲從身后響起。一雙青色的靴子停留在了十八娘面前,那靴子上繡著翠綠的竹子,只一眼,十八娘便知道是王九的手筆。
“你是來將九娘除宗的,還是來接她歸家的。”十八娘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王六嘆了口氣,上了一炷香,也跪坐下來,一道兒燒紙錢。
“今天我不是王氏宗子,只是九娘的兄長。”
十八娘看了他一眼,“那你不應該坐在這里。應該去為九娘討個公道才是。”
王六的手一緊,“十八娘你一定要這樣同我說話么?太子倒了,二皇子是最有希望的,我王氏門楣光耀有望了。”
十八娘燒了一堆金元寶兒,“那真是恭喜你了。這么說來,你們王家人應該很高興才是呀?是不是放炮竹,慶祝王九終于死了?”
王六郎卻是坐在地上,像一個孩子一樣嗚嗚的哭了起來。
十八娘說得一點都沒有,王氏族里,除了他的父母親,還有他,其他的人都喜笑顏開的,恨不得喝酒慶祝,好像那高高在上坐著的人,已經姓王了一般。他的妹妹,才剛剛死了啊!
他說要將她的棺木接回去,藏在王氏的墓地里。可是他們怎么說:外嫁之女……
他為了王氏一族,先是舍棄了十八娘,現在又舍棄了親妹妹王九……可是他們卻怎能涼薄如斯?當真讓人心寒。
十八娘一邊燒著紙,王六郎就一邊抱著腿哭。而靈堂之上那些念著經的和尚卻是一動也不動的,像是什么都沒有瞧見似的。
倒是徐竇,坐在一旁,尷尬不已。
王六郎是四公子之首,風華絕代的好似天上的仙人,她也曾經偷偷的思慕過她,只是那時與十八娘一比,覺得自己處處都不如,便歇了這個心思。這人就如天上的皓月,皎皎生輝。
可是他在東宮里的慫樣,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讓她鄙夷到不行。
若是她被人殺了,徐武一定會拼了命,也要咬下那人一塊肉來的。
可如今看他哭成這樣,又忍不住坐立難安起來,忍不住要同情起他來。
再看十八娘,明明以前與他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如今卻坐在這里無動于衷。徐竇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十八娘,又用嘴指了指王六。
十八娘嘆了口氣。取了一方帕子,扔到了王六的頭上,“擦擦吧。被讓九娘走得不安心。”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她的身后,有一片青衣,一晃而過,瞬間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