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想起了那天,殺她時是怎樣的心(情qíng)。
她的聲聲質問,讓他無法回答,那一瞬間,只希望眼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等他醒過神來,腰帶已經繞上了她的脖子。
直到她停止掙扎,毫無生氣地滑到地上。
他告訴自己,既然秘密被她發現,滅口就是唯一的路。
所以,他淡定將她扶到(床床)上躺好,出去安排一切事務。等到天亮,流言四起的時候,他將她的尸首掛到了房梁上。
這么多天,他仿佛忘記了那時的想法,就好像一切都在計劃中。
但是此時此刻,他沒辦法再騙自己。
殺她,不是要滅口,而是無法面對。
那個視他為天神的女人,崩潰而絕望的眼神。
明三想起很小的時候。
父母去世得早,他和弟弟養在伯父伯母家。
伯父伯母沒有苛待他們,可畢竟隔了一層。下人仆婦,更是看人下菜碟,便是做件衣裳,他和四弟總是最怠慢的。
老五和他們同歲,同時進學。
老四那個傻子,總說伯父對他們比老五都好。因為,老五的功課稍有差池,就會被伯父狠狠教訓。而面對他們,伯父總是和顏悅色的。
蠢貨!他也不想想,父母要是還在,到底會放縱他們,還是會督促他們上進。
當然,就算伯父要訓誡,也輪不到他。因為他的功課永遠是最好的。
老五每天被((逼逼)逼)著苦讀,天不亮起(床床),一直到入夜。
就算這樣,也比不上每天玩耍的他。
明家三兄弟,老五總是最乖巧的一個,而他和老四,成天上樹掏鳥下水摸魚。
明三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他回想起來,都覺得神奇。那時他還那么小,怎么就有那樣的心機了?
老四雖然不夠聰明,但要像老五一樣從小苦讀,未必不能金榜題名。
可要是老四和老五一樣勤奮,又怎么襯托得出他的聰敏過人?
一樣瘋玩,老四的功課一塌糊涂,他卻出類拔萃。
兄弟倆同胞而生,完全一樣的相貌,卻有著天差地別的才智與(性性)(情qíng)。
如此優秀的他,誰能無視?就連先生都看不過去,特意上門拜訪,請求伯父多多督促。
明家三公子,可是明家三代以來,最像明相爺的人。
名聲傳揚出去了,伯父也不得不重視他,于是他得到了和老五一樣的關懷。
沒有人知道,和老四一起瘋玩的時候,每天晚上他都會讀書到深夜
第一次遇見她,是在筆墨鋪子里。
正當芳華的少女,衣著樸素,眼神純凈,看著他的眼睛里全是驚喜。
原以為是個仰慕明三公子的女子,誰知道她開口謝的,卻是寶靈寺相救的事。
明三知道老四前幾天去寶靈寺救了一個女子,也知道他這幾(日rì)輾轉反側,惦念不忘,只是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他見到了這個女子,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卻是,老四未免太好運了!
他深深體會到自己的嫉妒,沒有出口糾正。
甚至在回家后,立刻去向伯母坦言,自己看中了一位姑娘。
雷厲風行。
老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紀家已經答應了這門婚事。
他自然是(愛ài)她的。
成了婚,一(日rì)比一(日rì)更(愛ài)她。
(愛ài)她的美麗,更(愛ài)她的純凈。
她所擁有的,是他逐漸失去的,甚至再也不可得的。
他那么珍惜,哪怕她遲遲未孕,好不容易有了女兒卻天生癡愚,一直未能為他延續香火,他仍然(愛ài)如珍寶。
而在紀氏心里,他一直是個完美的丈夫。
巍如玉山,皎如明月,這世間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男子。
她的(愛ài),是他所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
“算了。”他聽到她輕輕地說,“沒什么好問的。”
明三第一次感覺到恐慌。
她聽到明微問:“娘,你要怎么處置他?”
“隨你吧。”
“好,等我一會兒。”
那道(身shēn)影再次化為輕煙。
明三霍然抬頭,似乎想要挽留。
但她一瞬也沒有停留,就那樣干脆利落地化成煙霧,進入平安符。
他閉上眼。
這應該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最后一次見面了。
“我娘不想再見到你。”他聽到明微說,“不過,有些事她可以不在意,我不能不在意。既然殺了她是你的得意之舉,那我就給你個機會,好好回味吧!”
說著,她伸出手,按在他的頭頂。
法力散逸而出,灌注而入。
明三有一瞬間的迷茫,恍惚間,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個晚上。
他推開流景堂的門,看到紀氏跪在玄女像前。
一眨眼,他手里握著腰帶,纏住了她的脖子,她睜著美麗的眼睛,眼淚滾滾而落。
“不、不要!”
“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會殺了你,殺了你!”
“我不是你的夫君,不是!”
“死吧,都死吧!”
“阿瑜……”
明三已經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一時面目猙獰,一時充滿哀求。
明微深深吸了口氣,平復自己的心(情qíng)。
“他這樣子,會不會受不了自盡啊?”楊殊摸著下巴問。
明微淡淡道:“他這個人,心志堅定,自盡的可能(性性)很小。至于會不會有萬一,就看你們盯得緊不緊了。”
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她又說:“星宿的事,他暫時應該不會開口,這樣折磨一段時間,你們再試試。”
楊殊點點頭:“皇城司有秘藥,到時候喂給他試試。唉,那藥珍貴得很,有點舍不得給他吃啊!”
“如果能扒出他(身shēn)后的關系,那藥用得絕對值。”
說完,明微開了靈堂的門。
阿綰就站在門口,立刻興致勃勃地擠過來:“怎么樣,怎么樣?”
看到抱著頭痛苦不已的明三,她扯著明微的袖子問:“這個秘術值多少錢?一千兩?一萬兩?你只管說!”
明微彈了彈她的腦門:“不好意思,師門秘技,概不外傳!”
“別這么小氣啊!你看你們命師傳承差點斷了,還不抓住機會傳下來。我這是為你師門考慮!哎,別走啊!”
楊殊搖頭而笑。
阿綰這些(日rì)子,活潑了不少呢!以往跟著他,可沒有這樣。也許,應該讓她多留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