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易道:“具體說不清,只是早年在京城宴會上,聽人講過幾句。說裴貴妃愛他如子,哪里像對外甥,分明是對親子。幾位皇子與他不睦,也是因為圣上對他寵信太過的緣故。”
中年文士奇道:“若真是裴貴妃的親子,緣何會養在博陵侯府?”
“所以說,這事說不清。有人說,裴貴妃早在入宮前,就與圣上有了露水姻緣,所以才……”馮易搖搖頭,“便是勛貴中間,流言也多得很,這事究竟有幾成可信度,難說。”
中年文士感嘆道:“來了這么一尊活菩薩,大人可不好辦啊!”
馮易點點頭:“牧監不歸本縣管,倒是無妨。只是他這大肆收購的行逕,怕會引起動蕩。”
“難為馮大人了……”
到月上中天,閑談散場。
中年文士回客院洗漱,打發走服侍的小廝,便掛了一盞燈籠在檐下,自己坐在桌邊閉目養神。
沒多久,外面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進來。”
一個穿著布衣的壯仆推門而入。
“打探到什么了嗎?”壯仆大大咧咧坐到他對面,聲音粗啞。
中年文士睜開眼,說道:“找到了一只新肥羊,我建議換目標。”
壯仆狐疑地看著他:“為什么要換目標?我們好不容易潛進縣衙,花了兩個月時間踩點,現在換目標,這兩個月豈不是白費了?”
“白費又怎么樣?”中年文士冷冷道,“我們干的活,難道是算時間的嗎?失敗的話浪費時間精力,還有可能搭上命,成功的話一次吃到飽。連這個覺悟都沒有,趁早改行!”
他這么強勢,壯仆笑了兩聲,放低身段:“先生別生氣,畢竟在這里花了不少精力,所以才想問一問。”
中年文士盯著他看了兩眼,緩了語氣:“占領縣衙,固然是個好主意,但要仿冒一個知縣,難度也大,畢竟要定期去上官那里。我今天找到了一個絕好的對象,仿冒他的難度要小得多,收益更是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先生說的是誰?”壯仆兩眼放光,“比縣衙還要肥嗎?”
中年文士嗤笑一聲:“縣衙能有多肥?一個知縣,不過就那點俸祿。高塘窮得可以,掏光糧倉,也不過吃個月。我說的這個對象,何止比縣衙肥,其身家買下整個高塘縣,都是輕而易舉。”
壯仆聽得心動不已:“是哪家大戶?”
“不是哪家大戶。”中年文士淡淡道,“是馬場新來的牧監。”
這事壯仆倒是有所耳聞,只是他對此抱有疑慮:“先生,聽說那位是武將世家,身邊帶的許多家將,咱們怕吃不下吧?”
“肥羊,自然不容易吃。”中年文士慢條斯理,“可要是吃下去,咱們說不定這輩子都不用干這刀口舔血的營生了。”
這句話說服了壯仆,他思來想去,終于道:“那先派人去探探路,看看那邊好不好下手。”
中年文士輕輕敲了敲桌子,說:“不用別人了,就你吧。聽說他們不但收各種貨物,還招壯勞力。反正縣衙這里,都已經摸清了,沒必要留下來。如果那邊可行,我們就轉移過去。”
壯仆想了想,同意了:“好,我信先生,明天就去馬場。”
明微坐在廊下,看著一路綿延過來的人群。
這些大部分是西北山民,挑著筐推著車,往這邊而來。
阿玄騰出一間馬棚,專門收貨用。
“官爺,咱這雞,收嗎?”一位穿著破舊的山民小心翼翼地問。
那名家將看了一眼,說:“只要不是病雞死雞,我們都收,到那邊過秤。”
過完了秤,就聽這位官爺說:“活雞一只,市價五十文,收價多三成,再給一成運費,七十文。五只活雞,總計三百五十文,給錢!”
馬上就有另一位官爺點了錢出來,遞到他手上。
山民開心極了,連連稱謝。
他這五只雞,到縣城賣,少不了被壓價,還得交稅,有兩百文就不錯了。現在多了一百五十文,能給家里添幾件像樣的衣服了。
又有幾個山民推著車過來,里頭裝的是一些石料,他們同樣痛快地收下了。
寧休袖著雙手,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坐到廊下。
“建完堡壘,打算做什么?”
明微轉頭看到他,微感驚訝:“先生?”
寧休淡淡道:“想要開拓另一片天地,就要有相應的實力,就算你建起城堡,如何與西北軍抗衡?”
聽他問出這個問題,明微有點意外。
她以為,寧休是最不想造反的一個。但他現在問的這個問題,卻是關鍵所在。
所以,他真的認真在思考造反這件事了?
真是可喜可賀。
“先生所慮有理。”
“那解決之法呢?”
明微含笑看著人群:“有一個時機。”
寧休目光微閃:“什么時機?”
明微沉吟。她該怎么說呢?不到兩年的時間,西魏朝就會在山的另一邊成立。所以,這一年非常關鍵,西北將迎來一場戰事。只要戰事一起,他們就可以趁亂而起。
“您知道山的對面,是誰嗎?”
寧休道:“胡人。”
“確切地說,是北胡八部。”明微道,“這幾年,北胡八部一直互相攻伐,現在已經差不多了。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合一,將目光投向南邊。”
“這么說會有戰事?”
明微緩緩點頭。
寧休的目光轉冷:“為何不警示朝廷?”
真是疑心她以戰事謀私利?明微含笑:“早在玄都觀,我就借著星相,給圣上示過警。這樣的大事,我能做的,也僅有如此。”
寧休緩和下來:“所以說,西北軍已經有準備了?”
“這我說不好。”明微嘆了口氣,“你知道,人微言輕。”
寧休默然。
“所以,這不僅僅是我們的機會,也是為了解決大齊的危機,兩者并不矛盾。我們的時間不多,一年之內,必須擁有相當的條件,否則的話,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
寧休沉默良久,忽然道:“傅先生說你最會洗腦,果然如此。”
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明微想了想。這是被她說服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