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走過來,抱拳行禮:“方才是我冒犯了,姑娘可否賞個臉,一起飲杯茶?”
看明微沒動,他又道:“他鄉重逢,怎么說都是有緣。想來姑娘來了草原,沒正經飲過茶吧?上師府中有個南邊來的廚子,會做一些茶點。”
他這樣軟語分說,明微終于露出了猶豫的表情,轉身問道:“他會做冰酪嗎?”
冰酪需要藏冰,胡人少有定居一處,哪會吃這種精細小食。
黑衣人道:“巧了,彩云城里只有上師府有冰窖。”
明微這才笑了:“好,看在冰酪的份上,就給你個面子。帶路吧!”
黑衣人給上智法師使了個眼色,心想,果然是個小姑娘,一個冰酪就讓她回心轉意了。
不知不覺,他又信了幾分。
半個時辰后,明微捧著一碗冰酪吃得心滿意足。
自從離開高塘,她已經快三個月沒嘗過這種甜食了,偏偏這三個月又是一年中最熱的時期。雖說苦也吃得,可享受誰不會呢?
屋里燃著數只火把,將寬闊的大廳照得十分明亮。
借著明亮的光線,黑衣人默默打量著明微。
這姑娘不過十五六歲,細皮嫩肉,樣貌過人,看著便是嬌養長大的。還有她對食器的講究,文雅的舉止,出身定然不錯。
他心中又信了幾分。
等明微吃完,他開口問:“姑娘怎么稱呼?”
“我姓明,單名微字。”
“明姑娘……”
“你問了我的,怎么不說自己的名字?”明微打斷他。
黑衣人帶著幾分唏噓,說道:“我已經很久沒用過自己的名字了,一時竟想不起來。我姓盛,排名七,旁人都叫盛七。”
“哦,盛七爺……”
明微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看他樣貌,應該已經上了五十,臉龐老態,眉毛胡須都有點花白,似乎平時過得不是特別好。
他一個中原人,潛伏在草原,又是這么一副樣子,莫非公開的身份是奴隸?
胡人會擄掠一些中原人當奴隸,這樣的人在草原只能當奴仆干苦工。
“我已經許久沒有回過中原了,看到姑娘這身裝扮,十分感懷。卻不知姑娘是哪里人氏?”
“哦,我平常住在京城。”她可沒騙人,紀家就在京城。
“姑娘怎么會來草原?看你的樣子,應該不缺銀錢吧?”
“當然。”明微漫不經心,“京城不好玩,我偷溜出來的。路上遇到他們這個商隊,說是來草原。我從來沒到過草原,就跟過來看看嘍!”
“原來如此……”兩人說著閑話,沒一會兒,盛七自覺把這姑娘的底給摸清了。
大隱隱于市,那個什么命師一脈,就住在京城。傳她玄術的長輩已經不在了,虛日鼠大概無意中結識了她,與這小姑娘有過幾次來往。
他大概看中了這小姑娘的身手,臨死之前,將自己的信物傳給了她,卻沒來得及說明身份。
盛七暗暗點了下頭。他們星宿需要隱藏身份,收徒幾率不高,如果是他,看到這小姑娘確實會有所心動,虛日鼠的選擇可以理解。
別說,現在他都心動,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偏偏有著強大的實力,如果能為自己所用的話……
明微回去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多福等了一晚,看到她回來,松了口氣:“小姐沒事吧?動手了嗎?有沒有受傷?”
“沒事。”明微累極了,演了一晚上戲,比打架還累。
她揮揮手:“明天再說,我先睡一會兒……”
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她凈面漱口,才出了屋,發現蘇圖站在屋外。
明微嚇了一跳:“蘇圖王子,我睡覺你在我門前當門神?這樣真叫我受寵若驚。”
“……”蘇圖道,“昨晚你又去了哪里?”
“上師府啊!”她揚聲喊,“多福,我的飯呢?”
“哎,來啦!”沒一會兒,多福端著飯食來了,看到蘇圖還在,猶豫著問了一句,“七王子要在這里用飯嗎?”
她也就是客氣客氣,沒想到蘇圖點頭了:“好。”
多福:“……”
沒事問什么問,沒有多余的飯,她好像要把自己的讓出來了!
片刻后,兩人相對用飯。
讓明微驚訝的是,蘇圖用筷子挺熟練的。
“七王子似乎對中原文化很精通。”
蘇圖不否認:“中原各方面都領先于我們胡人,當然要學習。”
“所以你和納蘇王子都會中原話?”
蘇圖道:“我們部族有位中原來的阿婆,我和納蘇的中原話都是她教的。后來,我又抓了幾個中原的書生,叫他們教我們讀書認字。”
明微贊嘆:“王子這么好學,難怪有此成就。”
她說的是西魏朝的事,蘇圖并不曉得,搖了搖頭:“這算什么成就?”
他看著明微:“姑娘似乎對我們雪狼部的事,心中有數?”
明微笑道:“王子平日說一不二,顯而易見。”
“那你不覺得,我這種行為不忠不孝嗎?”
明微心想,對一個打算造反的人,說什么不忠不孝?口中道:“成王敗寇,衣冠禽獸。中原歷史血腥的地方多了去,忠孝那都是節制臣子的,不是用來要求君王的。”
“姑娘說的真是透徹。”蘇圖淡淡道,“可惜這個道理,你們中原人大部分都不能明白。”
明微道:“如果大部分都能明白,豈不是造反的人就多了?”
“也是。”
兩人閑扯了一通,終于進入了正題。
飯吃完了,明微有點不耐煩了:“王子來找我,想說昨晚去上師府的事?有什么疑問,盡管說吧,過會兒我還午睡。”
才睡醒又睡?蘇圖把話吞回去,說道:“姑娘在上師府那么久才回,應該不是在打架吧?”
“當然。”明微飲了口茶,回道,“我在跟他們聊天。”
“他們?”
明微擱下茶杯,沖他一笑:“答應你的事,我會辦到,但如何辦到,還希望王子不要插手。總之,乞胡部要的天神旨意,絕對到不了乞胡王的手上。”
蘇圖盯著她不說話。
“你不相信?那我們可以結束合作,反正,上師府那邊也能掙到錢。”
半晌,蘇圖終于咬了咬牙:“好!我就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