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家公子扣押寧休的消息,第二天傳遍了馬場。
逗留在城外的商人們都聽說了。
他們湊在一起議論紛紛。
“哎,聽說寧先生這趟出去,讓宗家給扣押了?”
“老兄,你的消息可真慢!我們大家都聽說了。”
“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宗家為什么要扣押寧先生?”
“聽說是因為剿匪起了沖突,宗家說寧先生跑錯了地。”
最開始挑起話題的商人不滿道:“宗家守邊衛國,這個不用多說。寧先生剿的是盜匪,跟他們沒關系吧?是不是管太多了?”
另一個比較圓滑的商人道:“也不能這么說。那邊是宗家的地界,突然帶兵過去,他們能不緊張嗎?”
“可誰叫他們先前不認真剿匪呢?如果他們早早把雁山的盜匪給剿完了,就不用我們公子出手了,寧先生哪里還會過去?”
因為楊殊的到來,雁山商道重新打通,而且他還不欺壓商人,甚至還會高價買他們的東西,這批轉換商路,以高塘為重要據點的商人,已經很自然地跟著城堡的人,喊他為我們公子了。
“或許是有什么難處吧。”另一位商人含糊地說。
前頭那個商人脾氣卻不怎么好的樣子,直接捅破了這層紙:“先前不出力,現在公子打通了商道,他們宗家倒是想來占便宜了。嘖嘖!”
圓滑的那位忙道:“別這么說,宗家這么多年鎮守邊關,保家衛國,很不容易。”
“有什么不能說的?”那位卻肆無忌憚,“咱們常年跑西北的人,誰心里沒點數?他宗家是國之忠臣,可這些得的好處也不少啊!圣上每年都有厚賞,時時表彰,這還不夠?他們跋扈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哎,倒也是……”
那位商人還不過癮,跟這邊聊完了,又找別人聊去了。
于是,短短一天時間,整個市場都傳遍了。而這些商人,要么準備啟程回家,要么跑最后一趟商。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遍西北,乃至傳入京城。
到了夜晚,這個商人換了身裝束,隨著城堡里采買的下仆,從側門進了城,一路直到城主府。
看到堂中的楊殊和明微,他撕掉臉上的偽裝,露出侯良的臉龐,上前邀功:“公子,明姑娘,小的幸不辱命。今天過后,宗家仗勢欺人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公子上門討個說法,便是理所應當!”
楊殊轉頭吩咐:“阿玄,準備明日出發。”
“是。”
跟宗家見面,這事瞞不了人。楊殊深知,宗家一定是皇城司重點盯梢的對象,他前頭去宗家,后頭就會密探奏報上去。
既然沒法無聲無息地見面,那就鬧大好了。
這么一來,他們的行為就連成了一條合乎邏輯的線。
首先楊殊被貶到高塘,他貴公子的習性不改,為了享樂,將眾多商隊招到高塘來。雁山盜匪太多,商隊不來,于是他開始剿匪。
宗家發現這條財路,也跟著剿匪,于是他們因為地盤起了沖突,宗家公子扣了楊公子的人。楊公子一怒之下上門討個說法……
多么合理,這個時候不上門討說法,才不符合楊公子的性格。他在京城什么時候吃過虧?哪怕被貶到西北來了,是你們宗家想踩就能踩的嗎?
就這么著,第二天,楊殊點齊人馬,浩浩蕩蕩往白門峽去了。
因為提前泄露出來的風聲,城外的商戶們一副果然如此的心態。
他們甚至同仇敵愾,希望楊公子能把宗家壓倒。既然要保家衛國,就好好當他的忠臣良將,來拋什么偏門錢?
不得不說,對于某些人,大眾的道德要求更高。他們倘若有一絲行差踏錯,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相反,楊公子這種紈绔,好財太應當了,根本算不上什么缺點。反而他不欺壓商人這一點,變成了讓人感恩戴德的優點。
人,有時候就是這么犯賤。
高塘離白門峽不算遠,幾天后,他們便進了宗家的勢力范圍。
這么大的動靜,宗家怎么會沒得到風聲?
但直到楊殊踏進白門峽的地界,甚至行了不短的一條路,才見到了宗家招展的旗幟。
帶了全副行頭的楊殊坐在車里,點評道:“他們果然等著我上門。”
明微懶洋洋靠在榻上,吃著冬日難得的鮮果,說道:“我更好奇了,憑你表面的身份,值得宗家費這樣的心思?”
他剛被貶過來,按兵不動,不聞不問。然后花了幾個月鋪墊,就為了等一個機會,讓他有理由堂而皇之地過來。
楊殊表面上是什么人?先博陵侯楊望的嫡孫,明成公主的后輩。雖說宗家和楊家祖輩有交情,可這些年早就淡了來往。
而且,楊家又不是絕了后,現任博陵侯一大家子好端端的留在京城呢!
再往里想一層,也不過就是他的身世之謎,皇帝和貴妃的私生子。
皇帝現在有三個成年皇子活著,太子和信王安王好端端的,來討好他一個私生子?宗家要是有這個毛病,哪還能存活到現在。
“你懷疑他們知道內情?”
明微搖頭:“不好說。你的身世,知道的人應該不多。”
楊殊好奇的也是這點,怎么想都覺得,宗家不應該知道這個秘密。先太子和他們并沒有過多來往,長公主從來沒跟他提過。
說話間,宗家的人已經到了近前,有人喊道:“來者止步!你們是何方駐軍?可有調令?”
楊殊輕笑一聲:“下馬威。”演得還挺像。
什么駐軍調令,就幾十人的隊伍,一看就是親衛,要什么調令?
阿玄上前交涉:“我家公子是明成長公主嫡孫,現任高塘馬監,特來拜會宗將軍!”
“是嗎?”對方很不友善,”既然不是軍隊,何以全副盔甲?到別人家做客,這樣好像不太好啊!”
阿玄冷冷道:“我家公子便是去面圣,也是這么走到宮門口的。怎么,宗將軍的派頭比圣上還要大嗎?”
這句話對方不敢接了,頓了下,才道:“你也說是宮門口,如果不卸甲,也行,就送到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