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公主氣得渾(身shēn)發抖。
五十年了,她離開云京,遠嫁和親,不管風光還是落魄,鐘吉一直陪在她(身shēn)邊。
最艱難的時候,他們在草原上亡命逃奔,鐘吉始終不離。
盡管她脾氣不好,甚至會責罵他出氣,可他是比兒子孫子都要親近的人。
“殺了他們!”她尖聲喊道。
蘇圖琥珀色的眼眸動了動,說道:“祖母有此要求,孫兒自當遵從。”
說罷,他拿出哨子吹出長短幾聲音調。
哨聲才落,他們便看到附近山頭有好幾個地方,隱隱有人影晃動。
明微預感不妙,當即喝道:“走!”
鐘吉已摔下山谷,永清公主又只會三腳貓功夫,看起來這是他們殺掉蘇圖最好的時機。
但蘇圖這個人,她實在不敢輕視,總覺得他這個樣子,早有準備。若是舍不得這個時機,指不定三個人都得坑在這里。
她的預感是對的。
三人剛有撤退的念頭,腳下雪層已經開始晃動。
“不好!”楊殊臉色大變。
經過剛才寧休的音波攻擊,周圍的雪層本來就已經很不牢靠了,偏偏這會兒,蘇圖命令發出,那些人也打算引動積雪。
他一眼掃過去,對面的積雪隨著鐘吉的摔落,還沒止住崩塌之勢。周圍幾處的雪層,都有滑落的趨勢……
三人齊齊將目光投向蘇圖與永清公主所立之處,不約而同撲了上去。
蘇圖甩出馬鞭,卷起永清公主,往后撤去。
明微一踩到那處,便覺得腳下滑動:“中計了!”
不遠處的蘇圖,露出一個嘲弄的笑:“明姑娘,多謝你教了那一課,我現在一點也不敢小看中原人,便是使計,也得計中(套tào)計才行。”
楊殊冷笑一聲:“跟著他!他總不能連自己一起坑吧?”
寧休也是這么想的,腳下一躍,再次撲向蘇圖和永清公主。
蘇圖最擅長的,是胡人砍殺之技,論輕功,斷然不如他們。
然而,只見他提刀一挑,不知道從哪里弄來摸出來一根系在高處的繩子,便要遠((蕩蕩)蕩)離開。
這個時候,耳邊傳來的雪層斷裂聲已經很密集了,底下的冰層發出巨大的爆裂聲,綿綿不絕。
明微抬頭看著山上,臉色越發白了。
“大雪崩,這么大的動靜,肯定是大雪崩!”
她話音才落,耳邊轟隆作響,高層的雪已經承不住力,往下滑落了。
晶瑩潔白的冰雪,一旦發起威來,并不比別的災難更溫柔。積雪遮天蔽(日rì),如一條狂暴的白龍席卷而來,兇殘暴烈。
更要命的是,對方還不收手,觸發了一處,又去另一處。
這樣一個疊一個,卷((蕩蕩)蕩)起連續反應,互相影響,范圍越來越大。
“這邊!”寧休找到了一處可以落腳之處。
三人再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留手,使盡渾(身shēn)解數,追在蘇圖(身shēn)后。
離得近了,明微目中閃過寒光,暗器出手,打向蘇圖與永清公主。
蘇圖提刀去擋。
“錚!錚!”寧休的音波順手攻向蘇圖,延緩他的速度。
楊殊借著這個機會,劍光吞吐,寒芒乍現。
蘇圖揮動長刀去擋。
然而三人聯手,他又帶著永清公主,如何能全(身shēn)而退?
他悶哼一聲,手臂鮮血迸(射射),劍氣點點擊中,“嗤”的一聲輕響,將他與永清公主纏在一起的馬鞭竟被打斷。
“啊!”永清公主大驚,向蘇圖伸出手,“救我!”
然而蘇圖一只手扯著繩索,另一只手又提著刀,哪里有第三只手去撈她?后面還有三個人虎視眈眈,他只做了個撈的動作,永清公主就掉落下去了。
隆隆之聲越來越響,積雪撲天蓋地層層塌陷,不過片刻,永清公主便與追隨她五六十年的老太監鐘吉,落到了同一個下場,被冰雪完全覆蓋了。
明微沒感覺到半點快意,因為她抬起頭的時候,看到蘇圖臉上不但不見驚慌,反而有笑意一閃而過,張嘴說了句什么。
多謝。
沒有機會了。
沒了永清公主這個拖累,蘇圖扯著繩索,輕快地脫離了他們的攻擊范圍,沿著懸崖往上躍去。
那個坡度,無處落腳,他們三人根本沒法跟。
“這邊!”楊殊喊道。
周圍雪霧飛揚,粉塵卷((蕩蕩)蕩),冰涼的寒氣灌入鼻腔,凍得她一哆嗦。
(身shēn)后就是雪崩,三人只得放棄追擊,趕緊逃命。
隆隆之聲越來越近,仿佛一只冰雪巨龍在后面追趕。只要遲上一步,他們就會被之殘暴地撕碎。
不知道過了多久,明微感覺(胸胸)腔里的空氣都用盡了,腳步略微緩了下來。
楊殊察覺了,一把將她從雪窟里拉出來,帶著她飛奔。
寧休也略停了停,扯了她一把。
(身shēn)后積雪崩塌的聲音慢慢遠去,終于無力再追。
三人總算逃出雪崩的范圍,回頭去看,不(禁jìn)悚然變色。
高層的冰雪滑落,在山道上堆積成厚厚的雪山。
他們走過的地方,已經完全換了模樣。
這下子,不止齊軍無法順著原路回白門峽,甚至連他們,想出去也不容易了。
“這個蘇圖,竟在短短時間內,就學得如此(陰陰)險!”楊殊恨恨說道。
“他這是多想了一步啊!”明微喟嘆。
很明顯,那些人是蘇圖事先安排的,他早就推算過,萬一被他們找到怎么辦。
甚至于,連永清公主都是他刻意不去救。
借刀殺人。
“他為什么要讓永清公主死?”寧休不解,“這不是他的祖母嗎?”
明微道:“是他的祖母沒錯,可兩人之間,并沒有什么祖孫(情qíng)。永清公主想利用他報復奪走前燕江山的齊楚兩國,而蘇圖應該是看中了她手里的人。”
楊殊冷聲道:“永清公主既然能挑動北胡八部血戰,多年下來埋在各部的人手就是個隱患。現下蘇圖已經成為胡主,怎么會(允yǔn)許自己的部族讓別人掌控?”
“不止是這樣,我懷疑西戎諸部也是永清公主的人手挑動的。蘇圖才這個年紀,根本沒有時間遠在西戎布局。看來,他早就想讓永清公主死了。只要永清公主一死,他(身shēn)為血緣后輩,就可以理所當然接手她的遺產。而剛才那個(情qíng)形,根本不會有人想到,是他謀劃的結果,哪怕鐘吉死而復生也是一樣!”
寧休吃驚:“胡地竟然有這樣的人,若是讓他站穩腳跟,中原豈能安枕?”
“更可怕的是他的學習能力。”明微緩緩說道,“就在半年前,我自覺還能多算他一步,然而這次顯露出來的布局能力,看得出他已經完全吸收,甚至脫胎換骨。”
她該不會給中原帶來一個更可怕的敵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