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非回到玄都觀,喝了一大口茶才緩過來,站在窗前看著深沉的夜色。
那副八字是誰的,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也是巧了,明微前頭才跟他說,想辦法讓皇帝給她算命,后頭皇帝自己來找他了,半點功夫不費。
這運氣,簡直如有天助。
玄非自己都要懷疑了,難道那個人,真是天定帝星雖然被推離了原位,但一有機會,就趁勢崛起。
他少年起,便經常跟隨師父進宮,對這位皇帝的(性性)子,有所了解。
皇帝對命運一說,態度極其矛盾。一方面,抱持懷疑,另一方面,遇到事(情qíng)總想問一問。
早年不理解,現在玄非明白了矛盾的根源。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帝位得來僥幸,總覺得自己不是天命皇帝,所以抱有懷疑。
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能做皇帝,說不定這就是天命呢故而總希望從命數上得到肯定。
玄非憶得一件事。
他還是個道童的時候,皇帝曾經漏夜私訪過,與他的師父虛行國師坐而論道。
皇帝問了虛行國師一個問題“國師能否看出鳳命”
師父回答“鳳命非天定,可一觀而難再觀。”
后來皇帝走了,師父嘆了口氣,跟他說“命運之說,雖有軌跡,卻不可盡信。(日rì)后你侍奉的帝王若是問起這樣的事,一定要盡量淡化命運的影響,不要叫他認為,命運決定一切。”
玄非后來明白了。
當皇帝的人,如果太過信命,會失去進取心。
而他也意識到,當今這位,就是個信命的人。
“早夭之命。”玄非扔出手里幾個銅錢,它們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卦象。他扯了扯嘴角,“人都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命又怎么會是原來的命”
博陵侯府得知皇帝要給越王選妃,還要讓思懷太子自己來選的時候,一家子都愣了。
“這怎么選”盧氏問,“思懷太子都已經這能開口說話嗎”
其他人也納悶。
世子楊軒說“難道要丟骰子不成”
博陵侯瞪了他一眼“什么話圣上的意思是,到思懷太子靈前,誰抽中鳳簽就選誰。”
“那不跟丟骰子差不多嘛”二公子楊竣嘀咕一句。
眾人皆以為然,只不過抽鳳簽好聽一些而已。
盧氏興致勃勃“那有哪幾位閨秀參選”
博陵侯道“圣上說了,只要(身shēn)家清白,都可以選。”
眾人面面相覷,好歹是選王妃,條件居然這么寬
博陵侯嘆著氣“還不是越王(殿diàn)下太固執了,非得要那位。圣上覺得她(身shēn)份太低,又拗不過,就想了這么個法子。說,如果她抽中鳳簽,便是命定,就不計較(身shēn)份了,他想怎樣就怎樣。如果抽不中,納進府得了。”
眾人領會了,原來如此啊。
“要是別人抽中了呢”
“那就是命數。”
眾人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在心里盤算。
博陵侯夫人想,自己娘家還有幾位沒出閣的侄女兒,或許可以試一試。
盧氏更是盤算著,親戚里有哪些姑娘年紀相當。
當初本想將自家表妹說給老三,哪知道他就給貶出京了。都要三年了,表妹已經出嫁,倒是有兩個族妹長成了。
當初他是博陵侯三公子,也就是面上好看。這下可好,不管他這個王爵哪來的,成了就是王妃
盧氏越想越滿意,恨不得趕緊回娘家去。
這樣的對話,不止出現在他們一家。
那些高官顯貴,乃至中等人家,都動了心思。
正常(情qíng)況下,他們確實不大樂意跟楊殊來往。可這是超一品的王妃啊,再顯貴的人家,也有不上不下的姑娘。嫁低了可惜,嫁高了又難,要是多一個王妃豈不是好越王雖說(身shēn)份尷尬,可換成信王和安王,連機會都沒有。
嗯,就這么辦
于是,皇帝這話放出去才幾天,就在京城掀起了一股風潮。
要不是玄都觀平時不開門,那些千金小姐早就去占位置,先練練手了。
倒是紀家,聽說這件事,紀大夫人當場就怒了“什么那么多簽,能抽中才是撞大運吧這不是明擺著不讓咱們小七選中嗎”
“娘”紀凌不得不提醒,“這是圣意。”
紀大夫人小聲了一些,然而還是不滿“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小七要是沒抽中鳳簽,豈不是會被人指指點點”
“早就被人指指點點了。”董氏進來說,“娘,你也不用太憂心,到時候何止表妹,聽說大半個京城的閨秀聞風而動,人多著呢”
“她們又沒被那位(殿diàn)下點著名,哪怕沒抽中,也不丟人。”
董氏笑道“我看表妹成竹在(胸胸),未必會丟人。”
紀凌點頭稱是“表妹沒說,那就是沒難處,我們且等著吧。”
他們夫婦對明微信心滿滿,倒是紀大夫人愁得好幾天吃不下飯。
傅今得知消息,哈哈大笑“這位到底對鳳簽有多執著”他扭頭問玄非,“這是要讓明姑娘抽中,還是抽不中呢”
玄非淡淡道“他什么也沒表示。”
傅今明白了“他恐怕還是不希望明姑娘為正妃,國師的話,只是讓他放松了警惕。若是明姑娘抽不中鳳簽,對他來說便是最好的結果既讓別人看到他成全了(殿diàn)下,又能在(殿diàn)下(身shēn)邊安插進一個人。不過,明姑娘,你能抽中的吧”
明微只笑了笑。
這問題,她都不必回答。
只要把首尾處理干凈,想抽什么簽,她就能抽中什么簽。
“先生,直接抽中就好了嗎這樣會不會讓他起疑”
傅今道“明姑娘只管去抽,別的事有我。”
明微點點頭,什么也沒問“好。”
傅今對她的態度很滿意,主動道“還記得承恩侯家的三小姐吧”
“文瑩”
“正是。當初她被拐走,文家為了保住她的名聲,宣稱被拐的是四小姐文如,事后意圖將她塞進東宮。我便給太子出了個主意,只說文四小姐不易說親,他(身shēn)為表哥憐惜表妹,愿意納她進府。如此旁人聽了,都會說一聲太子忠厚,而文家吃了個啞巴虧,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傅今笑道“文瑩進不了東宮,又不愿意低嫁,如今還待字閨中。此番承恩侯又求到太子面前,太子對(殿diàn)下心存忌憚,便順水推舟,為她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