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被留下用午飯。
裴貴妃一個勁地吩咐宮人給她添菜,十分高興的模樣,弄得她都愧疚起來了。
過后,圣駕準備回程。
玄非理完事務,去見皇帝,看到他在閣樓上眺望不遠處的云京城。
“圣上。”
皇帝聽得聲音,卻沒有回頭。
“到底怎么回事?那支鳳簽,真是她自己抽中的?”
這個問題,玄非早有準備。
他將那支鳳簽從袖子里取出,呈到皇帝面前:“陛下,貧道有愧。”
皇帝接過鳳簽,目光微閃:“怎么,你又沒發現做了手腳?”
這語氣,聽著有些惱了。玄非回道:“嚴格來說,不算是手腳——您聞一聞,這簽上是不是有香味?”
皇帝抬手嗅了嗅,果然有一股極淡的幽香從鳳簽傳來。
他若有所思。
“女子的熏香,貧道甚少接觸,不大了解。當時小姐們都在,各有各的香,混雜在一起,也沒聞出來。她們摸過的簽上,也都帶了香氣。貧道事后才發現,她們用的香并不相同。”
“所以,那位明七小姐,是用這種方法辨出鳳簽的?”
“這是貧道的猜測,當時香味甚多,且簽上殘留的極淡,必是嗅覺驚人,才辨得出。”
玄非躬下身:“貧道失察,請圣上責罰。”
長久的沉默后,皇帝吐出一口氣,將鳳簽拋回給他:“你今天做的事,不止如此吧?”
玄非默然片刻,第二次拂袖跪下:“貧道有罪。”
“哦,罪從何來?”
玄非說道:“明七小姐之所以能抽中第一支簽,是貧道給了方便。”
皇帝瞇起眼,看向他。
玄非垂著頭:“還有文三小姐,貧道事先也有察覺,只是處理起來有些棘手,便用了迂回之法。”
“你說的迂回之法,就是在簽上點了朱砂,驗看的時候卻放了她進來?”
“貧道有罪。”玄非再次重復,“因為貧道沒有把握完美處理此事,思來想去,只能將它暴露在圣上面前。”
皇帝沉默良久,最后冷冷道:“你是在向朕討要助力?”
玄非平靜自若:“玄都觀是貧道的玄都觀,也是圣上的玄都觀,更是大齊的玄都觀,倘若動手,必有一番動蕩。沒有圣上開口,貧道不敢輕易動手。”
皇帝點了點頭:“你確定是誰給了他們方便?”
玄非坦然道:“文家這邊,貧道有確鑿的證據。”
“那明七呢?你因何給他們方便?”
玄非垂頭不語。
皇帝冷冷看著他,最終拂袖而去:“希望這是你最后一次,自作主張!”
“是,恭送圣上。”
皇帝下了閣樓,守在下面的君莫離奔了上來。
“師兄!”
玄非在他的相扶下站起身來。
“怎么樣?”君莫離焦急地問,“圣上生你的氣了嗎?”
玄非勾起嘴角,聲音溫和:“去準備一下,我們可以動手了。”
君莫離睜大眼,壓著聲音里的激動:“你是說,我們可以收拾玉陽了?”
“嗯。”
“哈哈!”君莫離大笑起來,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師兄你真厲害,居然借著這件事得到了圣上的支持!”
玄非慢吞吞揉著手腕,說道:“此番冒了很大的險,倘若整頓過后的玄都觀,不能讓圣上滿意,就會數罪并罰。”
君莫離對他極其信任:“師兄你出馬,有什么事做不成的?玉陽別想蹦跶了!以后玄都觀,就是鐵板一塊的玄都觀!”
玄非搖頭一笑:“這話成功了再說吧!走,我們去恭送圣駕。”
皇帝上了御輦,發現裴貴妃也在。
裴貴妃從不恃寵而驕,這種公開的場合,更是恪守禮節,不會與皇帝同坐一車。
但她這次做了。
“陛下!”
皇帝有點意外,扶了她一把。
“愛妃怎么在這里?”
圣駕啟程,車輪緩緩向前滾動,裴貴妃道:“臣妾心中不安,所以來向陛下請罪。”
“哦?”
裴貴妃躊躇片刻,心一橫,說了出來:“明姑娘之所以能抽中第一簽,是臣妾叫人求了國師大人。”
皇帝沉默不語。
裴貴妃向他交代:“阿衍的心思,您是知道的,臣妾實在不忍他失望。國師先前拒絕了臣妾,說抽鳳簽需要氣運,擅自干擾氣運,是為不敬。臣妾沒法子,叫崔順在外頭支應,改簽的消息一出,他又去求國師,國師這才應了……陛下,這是臣妾的錯。但臣妾可以保證,后來抽鳳簽,國師絕對沒有幫忙!”
玄非先前和盤托出,這些事皇帝已經知道了。
甚至他知道得比裴貴妃還多。
比如玄非之所以第二次答應了,是因為知道文家做了手腳,才放明微進去,方便揭穿。
坦白說,玄非自作主張,他不太高興。
但另一方面,皇帝又中意他這個人。
有心機,有欲望的人,更方便掌控。而玄非的心機與欲望,沒有超過他的底線。
皇帝自覺與先皇不同,他想要的不是一個像虛行國師那樣,修為精深品德高尚,處處無懈可擊的國師。
那樣的人目標太高,心思太純粹,會讓他不自在。
所以過去十幾年,他對虛行國師敬重但不親近。
玄非這樣,恰恰滿足了他的要求。
因為這一點,看在玄非主動請罪的份上,皇帝愿意給他機會。
他想徹底清除玉陽,可以。
如果玄非能把玄都觀完全掌握住,那么也等于被自己所用,這很好。
虛行國師在的時候,他這個皇帝在玄都觀,都插不上手。
相比起來,選妃才多大點事?能夠徹底掌握玄都觀,皇帝不介意松松手。
“愛妃起來吧。她既然兩次抽中鳳簽,看來與阿衍還是有緣。”
裴貴妃松了口氣,滿懷感激與愛意地看著皇帝:“謝陛下體諒。”
想了想,她又試探著問:“陛下,文家那姑娘,您打算怎么處置?”
皇帝瞇起眼:“愛妃有想法?”
裴貴妃道:“文家的行為,臣妾不敢妄議。但那文三小姐,說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不過愛慕虛榮了些,也不是什么大罪過。女孩子家,哪有不想著嫁入皇家的?這是身為女子最大的榮耀。便是她有錯,也是教養人的錯。臣妾想請陛下開恩,輕罰就好。”
皇帝慢慢道:“嫁入皇家?也行。正好太子愛護表妹,就讓太子去管教吧。如此求仁得仁,也全了太子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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