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躍上屋頂的時候,街上的人便都消失不見了。
而這個無懈可擊的世界,也出現了些微的漏洞。
明微看了一眼,便知道該從哪里離開了。
不過她沒動,因為她對這個青衣人更好奇。
青衣人看樣貌也就二十出頭,長相很陌生,但也很好看。
鼻梁(挺tǐng)直,眼尾微挑,嘴角含笑,(身shēn)上有一種世族公子的氣質,若是手里再拿一柄扇子,就更像了。
明微點了下頭,即使見慣美男,他的長相仍然算好看的,大約在玄非這個檔次。
正因為長得夠好看,她認臉稍微輕松一些,更加確定自己從沒見過他。
“閣下何人”
這人含笑回道“命師。”
明微臉上的笑凍住,沉聲問“你說什么”
“我說,我是現任命師。”
明微的目光從他的頭看到他的腳,冷冷道“命師傳承,有令符為證,你有嗎”
這人還是笑著“令符出了點問題,不過很快就會回來了。”
“你到底是誰”明微沉默了一會兒,仍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跟為數不多的幾個提到命師這個詞,反應幾乎都是一樣的。
他們根本沒聽過,即便后來了解了,也是查了才知道。
百來年,對凡塵俗世,是一段不短的時間,足夠傳奇歸于沉寂。
再后來,明微就不再提了。
她以為,也許要師祖得回命師令符,這個名號才能重新出現在這個世上。
這是第一個主動跟她提到命師這個詞的人。
也是第一個,出手便讓她陷入被動的人。
他說“我以為,經過昨晚,你已經有準備了。”
“昨晚的人是你”
青衣人含笑點頭。
“”明微警惕地看著他。
一個說自己是命師的人不可怕,一個擁有有著和她一樣傳承還說自己是命師的人,就耐人尋味了。
這個時間點,師祖都還沒得回傳承,這個說自己是命師傳人的小子,哪里來的
“我的來歷再神奇,也沒什么好說的,因為我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有自己的命星。倒是你,一個飄((蕩蕩)蕩)在異時空的孤魂野鬼,不該存在于此無命之人,插手此間之事,好像不大合適。”
明微忽然很想笑“所以,你是來清理我的”
青衣人輕輕頷首“(身shēn)為命師,自當維護這世界的運行。”
明微真的笑出聲了。
這個角色,一向是她來扮演的。
而現在,卻是別人以命師之名來清理她。
“你笑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不管你原來是什么人,于這個世界來說,只是一個不該存在的無命之人。”
明微收了笑,淡淡道“我在笑,哪里來的野雞。雖然不知道你這個命師從哪里來的,但這世上,只能存在一個命師傳承。”
青衣人握緊傘柄,凝目看著她“所以,你想對付我”
明微目光轉冷“我雖是無命之人,卻來歷可循,倒是你,才是真正的異數”
她的來歷其實很好說明,師祖得回玄都觀的命師令符,重新讓命師傳承出現在這個世間。然后傳給師父,師父再傳給她。
清楚明白的一條線,只不過線的那頭是遙遠的未來。
而這個青衣人呢他是這個世界的人又怎樣命師傳承本不該在他手里,突然這樣橫插進來,如果放任他,才會讓這條線纏得亂七八糟。
青衣人卻不生氣,反而有幾分贊嘆地點頭“這樣的心志與決斷,難怪會是未來的命師。不過,哪怕再欣賞你,我也必須清理你。你的存在,會讓這個世界走向不可知的未來。你既然做過命師,應該了解自己的使命,現下反而要違背命師的準則嗎”
明微輕蔑一笑“我原來還摸不透你的底,現下你說出這句話來,我就知道,你果然只是只野雞。如果命師維護這個世界的運行,只是按照既定的時間線往前推動便可,這個名號又有什么稀奇隨便一個玄術高深的人,便可以做到,哪里需要一代傳一代,這樣小心翼翼你不懂,就不要玷污命師這個名號”
命師,其實是這個世界最不信命的人。
他們了解得太多,所以才明白,這個世界沒有改不了的命。
譬如楊殊的帝星之命,前世的走向,卻是流落江湖。
天命沒有那么死板,只給人一條路走。
同樣的,會有無數的岔路,最終走向不同的結果。
她是在改變未來,但這于天道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給出了選項,那就(允yǔn)許不同結果的存在。
在不得已的(情qíng)況下,讓世界走向另一條路,何嘗不是在維護世界的運行
青衣人微微皺眉,說道“你入魔障了,你改變的未來,不一定就是更好的未來。一己之力,如何與歷史的力量抗衡”
明微搖了搖頭“我不屑與你解釋。你將我視為異數,當做需要清理的人,于我而言,你才是異數,更需要清理。來吧,既然你認為自己有命師傳承,我們就看誰能離開這里。”
她廢話不多說,再次舉起簫,湊到唇邊。
這次的簫聲一奏出來,便帶著凜冽的殺意。
顆顆冰晶,在空中幻化而出。
青衣人轉動傘柄,將冰晶震為碎片,然而馬上又有飛花出現,美麗中殺機無限。
多福聽著這簫聲,不敢靠近,也不能靠近。
她現在的(身shēn)手,放在玄士中,已是無可置疑的高手。
自從入了門,她逐漸知道,自己有著多強大的力量。
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這點力量,在小姐面前不算什么。
論功力,自己并不輸,但要將之轉變為實質的殺招,她遠遠做不到這個程度。
由虛化實,又由實化虛。
簫聲透出的殺意,一點點將這個世界擊碎。
多福眼睜睜看著,這世界一點點變得模糊。
仿佛一幅畫,慢慢失去色彩。
終于,人聲傳進耳中。
那些消失的人流,也回到了大街上。
多福猛然驚醒,發現自己還坐在盛記的門口,手里的冰碗,帶著凍人的溫度。
“小姐”她喊。
明微也睜開了眼睛。
她看到有紙張隨著風飄到面前,掉落在長凳旁。
低頭看去,卻是一張畫紙,上面描摩的長樂池大街栩栩如生,只街上半個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