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們的師門是同一個。”
寧休愣住了。
他將這句話在心里反復品味了幾次,才問:“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本門一脈單傳,我觀你修習的玄術,只有比我更高深的,不可能不是嫡傳。”
“我是。”明微肯定地點頭。
寧休琢磨了一下,悚然:“難道我不是?”
要論玄術,他確實不及明微。
他們中間如果選一個,好像只能他不是了……
難道幾代之前,真正的嫡傳是另一支,哪位祖師心有不甘,就號稱自己才是嫡傳?
寧休都要腦補出一出大戲了,還好明微及時開口:“先生說什么呢!”
她真是給逗笑了,平時看寧休冷冷淡淡一本正經的,原來這么會聯想。
“你是嫡傳,我也是嫡傳。”她說,“因為,我的嫡傳是從你這里傳下來的。”
寧休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什么叫從他這里傳下來的?他到今天還沒收徒,到哪里傳下弟子去?而且,明微許多手段,他看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是他傳下的?
“先生不是好奇過我的來歷嗎?是不是對照過那些玄門大派,還有隱士高人?可是不管你怎么找,都覺得那些門派與我不符合,反倒處處與你自家相合。原因可能很簡單,我,便是你后世的傳承。”
寧休喃喃念道:“后世?”
夜幕降臨,玄非獨自進入問道臺后的功德塔。
燭臺擎在手中,幽微的燭火只能照亮周(身shēn)尺余之地。
而環境過于靜謐,踩踏樓梯的聲音分外清晰。
他上到頂樓,固定好燭臺。
但見周圍擺著數張桌案,上面供奉著密密麻麻的牌位。
這是玄都觀歷代祖師。
論起來,玄都觀已經建觀許多年了,但是到了本朝,才有了這樣超然的地位。
從這方面而言,太祖皇帝于他們有知遇之恩。
玄非點燃線香,三拜后將之插進香爐,然后在桌面下一陣摸索,尋到暗扣,推開暗格,取出一枚雙魚佩來。
師父死的時候,他不在觀中。但在早年,師父有一次帶他來祭拜歷代祖師,就跟他說了這個暗格的存在。
虛行國師坐化,玄非回到觀中,發現暗格里多了一枚雙魚佩。
他知道,這肯定是師父留給他的。
奇怪了,這東西到底有什么含義?
玄非將雙魚佩翻來覆去地看,都沒發現玄妙之處。
下面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君莫離的聲音響起:“師兄?”
玄非將雙魚佩放好,回了一聲:“在。”
樓梯響得咚咚的,玄非道:“走路穩重些,別驚擾了祖師爺。”
“哦。”君莫離果然把腳步聲放小了。
不多時,他上了頂樓,說道:“這倒是個好地方,在這里說話,不怕被人聽到。”
玄非“嗯”了一聲。
功德塔就這么直上直下的,用的又是踩踏聲特別大的木板,有人進來,馬上便能聽到聲音。
“這是我在帳上找到的錯處,玉陽這回辯無可辯。”君莫離興奮地拿出帳冊。
玄非接過翻了一下,點頭贊許:“做得好。”
被稱贊的君莫離開心極了:“師兄吩咐的,我當然要做到最好。”
玄非彈了彈封面,又道:“僅僅這樣還不夠,帳目只能證明他私德有問題,或可借機奪掉他的差事,無法傷筋動骨。”
玄門大派,想要完全干掉一個人,有兩種方式。其一,證明他違背師門訓誡或江湖道義,犯下大錯,其二,修為盡失,成為廢人。
除了這兩種方式,別的都是小打小鬧。
玄非要做的,可不僅僅只是這樣。
他要讓玉陽以后再也翻不了(身shēn)。
只有這樣,玄都觀才能為他一人所掌握。
但是這兩件事都不容易,師兄弟二人商量許久,都拿不出一個穩妥的方式。
眼看夜色已深,玄非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不必急在一時。”
君莫離答應一聲,問他:“那師兄你呢?”
“我再等等。”
“好吧,別留得太晚,這里……”他看了看周圍,摸了摸手臂上的汗毛,“(挺tǐng)(陰陰)森的。”
玄非失笑:“都是自家祖師爺,哪里(陰陰)森了?再說,要是有鬼物,我們還看不到嗎?”
君莫離想想也是,便告別一聲,先行下了樓梯。
玄非站在樓梯邊上,照著他一路下到底層,出了塔。
當他擎著燭臺回到供桌前,重新摸索暗格,忽然頓住了。
暗格是開的,雙魚佩不見了蹤影。
玄非出了一(身shēn)白毛汗,慢慢抬起頭,看著周圍。
除了一排排的牌位,并無他物。
——不止人,物也沒有。
是他看漏了嗎?不,不可能的,他入門三月便開了天眼,怎么可能會看不出妖鬼?
可如果沒有這東西,雙魚佩怎么會不見?
剛才他一直在這里,中間和君莫離說話,只有站在樓梯邊幫他照路的時候,才挪開視線。
這么短的時間,怎么就丟了東西?
玄非捏緊了袖子里的靈符。
燭火幽暗,他托在手中,一點點照過去。
塔里一點聲音也沒有。
玄非卻忽然轉(身shēn),袖中靈符激發。
黑暗中有個人影,如鬼魅般閃過,有什么東西擲了出來,燭火應聲而滅。
玄非毫不猶豫扔掉燭臺,袖中靈符連連發出。
然而如同泥牛入海,什么作用也沒有。
腦中念頭閃過,玄非探到腰間,拔出軟劍。
他已經很久沒用過軟劍了,因為不值得用。
然而這人卻把他((逼逼)逼)到了這個程度。
軟劍在黑暗中如同毒蛇,向這人卷去。
這次終于碰到東西了,接觸面略軟,有種古怪的輕飄感。
玄非舞動軟劍,連連出擊,然而并沒有用。
這東西始終擋在他面前。
好奇怪,這東西的面積這么大?
玄非沉下心神,專注地試探。
連過數招,卻聽黑暗中“唰”的一聲,似乎是布料抖動的聲音,隨后有東西刺了過來。
玄非注入內力,劍(身shēn)瞬間伸直,從這上面滑了過去。
咦,長直的硬物上,附著布料,這感覺怎么這么像——傘?
還有這招式……
電光石火間,幾十招一晃而過。
對方一抖武器,將他((逼逼)逼)退,自己一閃。
玄非估算著那邊是祖師爺的牌位,沒敢擅動,沉聲問道:“閣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