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今去了御寶齋。
御寶齋做的是筆墨生意,東家是個讀書人,自(身shēn)才學尋常,卻極仰慕名士。
他家挑客人,若是不通文墨,哪怕是皇親勛貴,都不給什么好臉色。而傅今這樣的大儒,剛一露面,就被(熱rè)(情qíng)地迎進去了。
這種歧視,在文風盛行的年代,不但不會為人垢病,反倒成了品行高潔的象征。
因此,御寶齋雖然只是間筆墨鋪子,在士林間卻是名聲極好。
“傅先生,您可好久沒來了。”掌柜滿臉堆笑,親自奉上茶來。
傅今端起來,先觀色再聞香,最后飲了一口,笑道“好茶,這是南邊來的碧螺(春chūn)吧咱們齊國產的沒有這股子清香。”
掌柜翹起大拇指“還是傅先生識貨,這碧螺(春chūn)是東家跟南邊商人買的,總共也才兩斤,東家寶貝得很,也就是傅先生來了,才拿來招待。”
傅今哈哈一笑“多謝錢小友這樣高看,傅某不勝榮幸。”
掌柜趁機道“您若是要謝,不如留一副墨寶,東家可是心心念念許久了。”
傅今揉著手腕笑道“那還不趕上筆墨”
掌柜大喜,連忙吩咐伙計“快筆墨紙硯,都拿最好的來”躬(身shēn)伸手,“傅先生,請。”
傅今進了樓上雅間,伙計呈上筆墨,掌柜道“寫字需靜心,你們都退下,下面守好了,別讓旁人打擾傅先生。”
伙計答應一聲,將閑雜人等都清理了。
雅間的門一關,二樓再無旁人。
掌柜收了臉上的笑,肅容向傅今拱了拱手“先生。”
傅今點點頭,示意他坐下,問道“(殿diàn)下那邊有確切的消息”
“是。”掌柜撿著要點,飛快地將事(情qíng)說了一遍,末了取出一疊紙張,“那邊仿的便是這些筆跡。”
傅今接過來,翻看了一遍,輕輕點了點頭“這事,要從兩方面同時下手。除了攪亂這潭渾水,還要將信王做的手腳暴露出來。某心中有數了,你轉告(殿diàn)下,這個緊要關頭,什么也別動,動了就是錯。”
“是。”
傅今離了御寶齋,在街上轉了一圈,去了呂相府上。
他進去半個時辰不到,就被呂相府的管事客客氣氣地送出了門。
一踏出去,呂相府的門便“咣當”一聲,重重關上了。
第二(日rì)朝議結束,呂相卻沒離開。
皇帝心知肚明,問道“呂卿有話要說”
呂相躬(身shēn)“圣上數(日rì)未提,想來其中另有曲折。然而太子乃是國本,老臣還是要問上一問。敢問圣上,太子犯了何錯,要拘(禁jìn)宮中”
皇帝倒不生氣,溫言道“此事呂卿不提,朕也要與你分說的。只是時候未到,才沒有提及。既然呂卿問起,朕便與你交待幾句。”
他便原原本本,將事(情qíng)說了一遍,末了道“這是朕的家丑,不好公之于眾,這才三緘其口。”
呂相道“原來如此,是老臣太心急了。”他頓了一下,“不過,事關太子與信王,這不只是家丑,更是國事,圣上早晚還是要有交待的。”
“朕知道,朕也在等結果。待蔣文峰查清其中內(情qíng),朕便會發落。”
呂相卻直言相問“倘若此事為真,圣上要如何發落太子”
皇帝擰起眉頭,沉默不語。
呂相在心中一嘆,說道“不管圣上要如何發落,都要叫人心服口服才好。”
皇帝道“到時候,朕會叫政事堂諸位(愛ài)卿做個見證。”
呂相得了保證,見好就收“臣等候圣上傳詔。”
太子和信王,自那(日rì)起,便沒離開過太元宮。
他們一人關一間房,做起了鄰居。
相比起太子的焦灼,信王的心(情qíng)好極了。
他設計挑撥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太子會這樣急,做出這樣的蠢事了。
這簡直是自掘墳墓。
可見,這皇位注定是他的,他就是天選之人
暫時出不去算什么太元宮景色好,就當休養嘍順便欣賞一下太子的丑態,連飯都多吃了好幾碗。
蔣文峰查案很快,五(日rì)后,便有侍衛到來,將他們押解出來。
信王心(情qíng)好,與侍衛隊長(套tào)近乎“單將軍,可是父皇要見我們是不是事(情qíng)已經查明了”
那侍衛隊長鐵面無私,淡淡道“卑職只是奉命行事,(殿diàn)下到了便知。”
信王也不生氣,笑著點點頭。
不多時,兩人被押進明光(殿diàn)。
信王抬眼一瞧,心里打了個突,不(禁jìn)收斂起笑意。
(殿diàn)內人倒是不多,然而,個個(身shēn)份不凡。
皇帝端坐,兩邊是政事堂七位相爺與蔣文峰。首相呂騫得了賜座,他的對面也有一方錦凳,信王凝目一瞧,坐的卻是福王姜會。
福王并非太祖血脈,而是其族兄后人。
姜氏族人稀少,太祖登位后,尋訪到一位接濟過他的族兄的后人,封了福王。
這位福王與皇帝同輩,然而年已古稀,無論年紀還是輩分都很高,目前任宗正之職。
居然連福王都在,信王意識到這事大了。
但他很快興奮起來。
事(情qíng)鬧得越大越好,說不準姜盛這個太子就當到頭了
“父皇,父皇兒臣冤枉啊”
太子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信王正色莊容,一絲不茍地行禮“兒臣拜見父皇。”
兩人高下立判。
太子被關了這幾(日rì),消息傳不出去,也見不到皇帝,早就被自己想象嚇得如同驚弓之鳥。現下有了機會,只記得喊冤了。
信王淡淡掃過他一眼,面上不露,心里已是笑翻了天。
這個蠢貨,自己贏定了
皇帝冷冷掃過一眼,出聲“蔣卿。”
蔣文峰出列“臣在。”
“開始吧。”
“是。”
這是蔣文峰審過最高規格的案子。
觀審的不但有政事堂七位相爺,還有福王和皇帝,而審的是太子與信王。
這也是他審過最不符合法度的案子。
沒有狀紙,看不到苦主,連個記錄證詞的文書都沒有,而且也不由他宣判。
然而,此案的結果關系到儲君的名分,未來的帝位,甚至齊國的未來。
蔣文峰轉過(身shēn),面對太子與信王,問出第一個問題“兩位(殿diàn)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世間的事,只要做過,必然留下痕跡。如果事(情qíng)是你們做的,現在說或可從輕發落。你們,可愿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