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殊這次回京,只在牢里打了個轉,又被踢出去了。
他甚至沒時間去見一見貴妃,從牢里出來,便馬不停蹄準備出征。
就連去謝恩的時候,皇帝也只叫萬大寶傳他一句話,讓他好好將功折罪。
楊殊還能說什么,這是連給他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幸好貴妃那邊,主動召見了明微。
“娘娘。”明微上了玲玎閣的觀景臺,向她施禮。
裴貴妃扶她起來,關切地問“聽說你被劫去南楚,頗吃了一番苦頭,現下可好了”
明微答道“不要緊了,謝娘娘關心。”
裴貴妃輕輕點頭,指了指小桌,示意她坐下。
“無事就好。瞧你瘦的,奔波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家,本該叫你好好歇著,養一養身體。”
明微笑道“我奔波慣了,娘娘不要憂心。”
她接過宮人手上的茶壺,輕聲道“我來吧。”
宮人施禮退下,兩人默不作聲地飲茶。
過了會兒,明微問“娘娘,他是不是隔絕您的消息”
聽她這么問,裴貴妃便知現在可以說真心話了,回道“阿衍下獄的事,還是劉公公與我透露的。這么多天,宮里竟無一人敢提。”
明微點點頭“那他這一年來,對娘娘您如何”
裴貴妃怔了一會兒,回道“好的時候,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轉過頭,卻又格外冷酷。譬如這事,若是以前,他絕對不會這么做,我早晚會知道,到時候他如何解釋”
明微若有所思“看來真是時日無多了。娘娘您不離不棄,理智的時候,他心里是感動的。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快不行了,他就控制不住脾氣。”
“確實如此,陛下這半年,脾氣陰晴不定。”裴貴妃平靜說道,“而且,自從鐘神醫來京,他就不再讓我知道他的病情,似乎心中有了提防。”
“不見得是提防,也許只是天性。”
“你說的有理。”裴貴妃頗有幾分悵然,“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裝得太久了,連自己也騙了。”
“他要裝一輩子也好。”明微扯了扯嘴角,“也算得一代仁君。”
所謂論跡不論心,便是皇帝心里裝著再多的惡念,只要不實施出來,那他就是仁君。可現在,明微覺得這事有待細究。當初思懷太子的慘案,他真的沒插手嗎
若真是如此,明成長公主又是因何而死
“娘娘,殿下那邊,您放心交給我。他去哪里,我都跟去,一定叫他平平安安回來。”
“我自是信你,你自己也要小心。”裴貴妃帶著歉意,“這次回來,本該給你們成婚的,不想又出了這樣的事,叫你跟著奔波。”
明微笑道“這樣挺好的。咱們一口氣把這些隱患都解決了,待殿下凱旋而歸,就是您脫離苦海的時候了。”
這話說得裴貴妃期待起來。
“所以,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自己。旁的事都不用管,只有活著,才能笑到最后。”
裴貴妃笑著點頭,眼里有期待“我相信你們。”
屋里,童嬤嬤一邊指揮丫鬟收拾行裝,一邊嘮嘮叨叨。
“小姐你這才回來幾日,怎么又要走瞧你,還說好好補補,家里的飯都沒吃幾頓。多福,你把那些藥材都帶上,每天都給小姐燉湯。”
“知道了。”多福答應一聲。
素節安撫她“嬤嬤,這次跟上回不一樣,殿下要出門,小姐跟著才好呢”
“好什么好”童嬤嬤沒好氣,“那是打仗多危險的事啊”
多福說“嬤嬤你放心,我跟著小姐,一定寸步不離。我現在可厲害了,一個打十個都行。”
童嬤嬤聽著十分欣慰“還好多福你上進。”
幾人正說著話,外邊傳來紀凌的聲音“表妹,你在嗎”
明微出了屋子“表哥有事”
紀凌指了指自己的書房“我們說說話。”
“好。”
進了書房,紀凌一邊將茶點端給她,一邊道“你們這趟出門,不是好時機。圣上瞧著精神旺健,卻有回光返照之嫌。到時候若有什么意外,殿下卻回不來”
紀凌除了幫她管賬,沒摻和什么事。明微也不想他摻和進來,萬一有什么,還連累紀家。只是紀凌本就才思敏捷,憑借蛛絲馬跡,早猜到他們在做什么。眼見事情到了關鍵時刻,忍不住提點一句。
明微笑道“安王也一起走,這勉強算是個好消息。”
紀凌點點頭“也是”
明微見他欲言又止,便主動問“表哥有什么憂心的事不如說來聽聽。”
紀凌道“只是瞧你精神不好,想問一問你,能否不去”
明微嘆了口氣“多謝表哥關心,但我必須親自去。”她停頓了一下,說道,“此去不僅僅是打仗,還另有一樁要事,需得解決,沒辦法交給別人。”
“好吧。”紀凌知道她向來有主意,說了必須要去,那就有必須要去的理由,只能道,“你回家這些日子,我瞧著不大對勁。天天困成這樣,是不是”
有病。
紀凌忍著這兩個字沒說。
明微道“是有些問題,正吃著藥呢先前也請鐘神醫看過,他說身體沒有大礙。”
紀凌這才放心了一些,又勸了幾句“姑娘要懂得照顧自己,殿下身邊的人多得是,不缺你一個。你要病倒了,叫我們如何放心得下”
明微稱是,再三表示自己會聽話。
出了紀凌的書房,她看著自己日漸瘦削的手腕發呆。
鐘神醫確實和她說,身體沒有問題。但他也說了,魂魄可能有些不適。因為她曾經有過魂魄離體之癥,要格外小心。
明微其實感覺到了。
最近睡著,經常感覺不到自己在哪里。她自小浪跡江湖,警覺性極高,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
魂魄這樣無知無覺,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除了硬撐,有什么辦法萬一,真的是魂魄撐不下去了,那她得在離開前,把這件事情做完。
再撐一撐吧,每天吃安神湯,再加上安神法訣,怎么也要等南楚的事解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