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三年冬,皇帝駕崩。
越王姜衍即帝位,改元承明。
“紀大人,恭喜恭喜。”
“紀大人,你可真是洪福齊天,叫人羨慕啊!”
“紀大人,不知道你家拜的是哪尊神啊?”
紀大老爺笑瞇了眼,連連拱手,與同僚們應酬,聽著他們又羨又妒地說著恭維話。
怎么能不羨不妒?
這個紀書,才學是有一點,可為人處事就是個二愣子。
但他運氣好啊!兒子爭氣不說,連寄養在他家的外甥女,都有大出息。
待過了年,他家就多一位皇后了!
傻人有傻福,不外如是。
“多謝多謝。我家拜什么神,逢年過節湊湊熱鬧而已。今日搬家,要早些回去,有勞幾位大人看顧。”
“好說好說。喬遷大喜,紀大人盡管回,辦酒的時候別忘了請我們就行。”
“一定一定。”
紀大老爺滿面春風,收拾了東西回家。
京城居,大不易,紀大老爺官位不高,往年一個人的俸祿養著一大家子,住不起好地段,鄰居要么是沒什么家底的小官,要么是還算富足的平民。現下婚期已定,總不能叫皇后從羊角巷出嫁吧?那巷子窄得連馬車都進不去!
自從紀凌進了翰林院,家里寬裕不少,原本想攢一攢錢,過兩年買個大點的宅子。不想定下婚期的第一時間,宮里就賜了宅子下來。
紀大老爺十分感慨。
接明微來京城的時候,他從沒想過,還有沾外甥女福氣的一天。不免又想到早逝的妹妹,要是她能看到今天該有多好。
“爹,您回來啦?趕緊上車去新居。”
紀大老爺才回到巷子口,就叫紀凌塞進了馬車。
他一臉懵,卷起袖子想幫忙:“還有什么東西要收拾的?”
然而被紀凌毫不客氣地拒絕了:“這種雜務,哪用得著您出手?您只管去新居等著就行了。”
那邊紀大夫人帶著珠兒出來,說:“我們都安排好了,你就別添亂了。”
紀大老爺郁悶:“什么叫添亂,我是一家之主……”
“爺爺!”珠兒撲過去,“我們趕緊去新房子吧?那里有好大的花園!”
“啊?哎……”
明微出來,看到珠兒把紀大老爺騙上車,還回頭沖她爹眨了眨眼,忍俊不禁。
她這舅舅,在家里真沒地位。
“表妹,你也上車吧。”紀凌說,“這里有我和小五就行了。”
明微剛要應下,忽然在圍觀的人群里,看到個戴冪籬的年輕女子,十分眼熟。
那人見她向自己看過來,主動摘下冪籬,對她露出燦爛的笑,調侃道:“明小微,真不容易,這樣你都認得出我?”
她的臉龐有些陌生,但聲音是熟悉的。
明微“啊”了一聲:“魏曉安?”
她大大方方地點頭:“是啊!”
魏曉安是她當初在明成書院的同學,后來明微遠去西北,等她回來,這些少女都出嫁了。尤其魏曉安,她當年出過事,嫁去了外地。而明微這些年東奔西跑,與她們漸漸沒了聯系。
“好久不見,你回京了呀!”
魏曉安笑著點頭:“我跟方錦屏打了個賭,看你還認不認得我。既然你認出來了,隨我喝杯茶去?”
明微一笑:“你來相請,豈有不應的道理?”
她回頭跟紀凌說一聲,紀凌道:“既是同窗,那就去吧,早些回來就是。”
明微答應,帶著多福,與魏曉安擠出人群。
魏曉安帶她去了鄰近的酒樓,她與方錦屏約在那里。
三人相見,感慨萬千。
方錦屏唏噓:“當初看你抽中鳳簽,怎么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日。”
“不對不對。”魏曉安糾正,“書院那些人,才想不到!”
方錦屏回憶了一下,跟著笑起來。
那時候,文瑩等人自持身份,個個嘲笑明微是破落戶。
誰能想到,五年過去,彼此是這樣的境遇?
曾經風光的承恩侯府,已經完成失勢,反倒是明微,三級跳都不足以形容。
說著,魏曉安問:“對了,文三小姐呢?如今在哪?”
方錦屏收了笑,回道:“在廢太子府上。她們姐妹……唉!”
當初看不慣她們,可想到她們的境遇,不免傷感。
“有一回我去上香,還碰到了文如。大皇子在玄都觀悟道,她去伺候的。住的院子圍得跟鐵桶似的,出來取個水,身邊都有好幾個壯婦監視。我只與她說了幾句話,就被打斷了……”
三人久未見面,說了許久的話,才各自回家。
明微本該去新居的,半路上,她心思一動,吩咐:“去廢太子府上。”
傅今在收拾東西。
這廢太子府,他住了兩年多,還挺有感情的。
外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然后姜盛一頭撞進來。
“先生,先生你要走?”姜盛抓住他,滿臉祈求,“你走了孤怎么辦?”
傅今笑問:“某不走,殿下又能怎么辦?”
姜盛愣了下。
怎么辦?他就是不知道啊!
這兩年,他表面上虔誠悟道,心里只盼著父皇早日原諒他,重新立他為太子。
二皇子倒霉的時候,他在府里大笑,以為自己等到了。
誰知道等了又等,父皇都沒召見他。
先前父皇病發,那把火莫名其妙燒到他頭上。姜盛又驚慌又激動,以為老三要弄死自己,以死相脅想見父皇。
可他還是沒等到。
既沒等來治罪,也沒等到赦免。
再后來,傳位詔書公布天下。
姜盛大吃一驚,心里才明白過來。
不是老三算計他,而是那個臭小子!
他恍然大悟,可大局已定,自己連府邸都出不去,又能怎樣?連喪儀都沒讓他出席!
姜盛是不甘的,到現在,仍然不愿認命。
老三繼位就算了,那小子算怎么回事?他不服!
“傅先生,父皇不可能把皇位傳給楊小三的,他一定是矯詔登位!”
傅今笑吟吟:“某知道啊!”
姜盛高興:“就知道先生你會相信孤!先生,這樣的亂臣賊子,萬萬不能讓他稱心如意!”
傅今繼續笑:“不過有一件事,殿下怕是不知道。”
“什么?”
傅今慢悠悠道:“矯詔,就是某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