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海已枯,其內汪澤也早在贏勾隕落之后被各方勢力分割完畢,當年浩浩淼淼的大海,如今僅剩下一條冥河在涓涓流淌。
但那一片一望無際的沼澤之中,
卻隱藏著數之不盡的老鬼惡魂,無數載歲月以來,各方勢力只顧著分潤好的,卻沒人愿意去解決這個麻煩,實在是,這個麻煩有點大。
頗有一種陽間開發商和安置戶的感覺。
也因此,
地藏王菩薩說得沒錯,
若是贏勾現身那里,一聲令下,還真能引得沼澤里的老鬼惡魂們蜂擁而起,這不是大義的名分,純粹是跟著贏勾,大家還能拼出一口肉吃。
至于九黎被圈禁的魔兵魔將,那可是連大長秋都不惜自賤為“孫子”想要刻意討好的存在,而且當年贏勾對他們有庇護之恩,九黎余孽,骨子里流淌著的還是蚩尤那種好戰因子。
他們也表現出了效死的心志,但贏勾依然選擇繼續圈禁他們。
周澤最熟悉的白骨王座,
下方當年贏勾收集過來的墊腳石,
那一群魔神殘魂,想來也是極為恐怖的力量。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東西,
很多東西,
可能地藏王菩薩自己都無法猜透,也無法全部推算出來,無他,并非地藏王菩薩推演洞察能力不夠,實在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了啊。
但明明手上還有這般多的籌碼,
贏勾卻偏偏一個不用,
孤身一人,像是蘭博一樣,
從古老宮殿再到宋帝城一路一個人硬推過來,
看似一往無前,勢不可擋,
但誰都能看出來,
只是憑借一方血勇而已,
到最后,
肯定是個力竭而盡的下場。
你可以說昔日的幽冥之海的主人是個莽夫,
但你不能說他是個智障,
否則,
你這到底在侮辱誰?
地藏王菩薩的問題,贏勾沒有回答,他只是下了供桌,走到了小祠堂的門口。
小祠堂門檻外,
不是什么雞犬相聞的庭院,而是萬丈懸崖。
地藏王菩薩見贏勾不理解自己,也不惱,只是在旁邊不卑不亢地站著。
他在等,
等贏勾體內的氣機再多泄漏一些,
到時候,
就是他出手的時機了。
若是能拿這幫神話中的人圈子里的神話中的人給自己祭旗,
想來,
陰司浮動的人心,
地獄各方勢力,
也能因此安分許多。
十常侍雖然在贏勾的威勢壓迫之下自斷一指,
但九根手指,還是一雙手的數,
或許這就是天意了,
九為尊,
也是剛好的。
當然了,
菩薩也明白,
天意這種東西,也就是看自己怎么解釋了,心思巧妙之下,什么事兒,都是天意。
世俗神棍都懂的道理,
作為一個當年能把泰山府君忽悠瘸了的大拿,
不可能不懂。
小祠堂里的氛圍,
陷入了短暫的歲月靜好。
明明二者之間,其實早就暗流涌動了,但彼此之間,卻仍然“相安無事”。
只是,
地藏王菩薩有一事不解,
那就是他能等得起,
無非是一個此消彼長罷了,
但眼前的男人,
當真是站在這里看風景的么?
然后灑然一笑,
隨風消散?
“我已讓各殿閻羅親自率部鎮守黃泉路了。”
意思很簡單,
出去的大門,
我已經讓人把守好,
今日,
你是出不去了。
世間的事情,無非一個頭,一個尾。
頭在地藏王菩薩這里,
他是準備親自動手對付的,至于尾巴,進出陰陽的路,本就在黃泉路那端,也被看守住了。
此時此刻,
閻羅坐鎮,
判官在前,
無數巡檢在后,
一只蒼蠅都不得飛出去。
贏勾卻依舊顯得平靜,
甚至連看都沒看地藏王菩薩一眼。
“你在等什么?”
周澤忍不住問道。
他能感知到,
贏勾正在不斷虛弱下去,
漏勺不斷地漏水,
此時體內的積蓄,已然不多了。
若是一進來就開戰,
興許還能拼出個轟轟烈烈,
而眼下繼續耽擱下去,
怕是連最后的體面都很難保留下來了。
周澤不認為這是贏勾的性格,
鐵憨憨屬于那種,
只要讓我死前把逼裝好,
“等…………”
“等什么,你有安排啊?”
周澤很意外,
雖說大人物基本都有能掐會算的本事,
一動不動,卻能決勝于千里之外,天地為棋盤,萬物為棋子。
但怎么看都不屬于贏勾的畫風啊?
鐵憨憨會動腦子的?
周澤相信他是有腦子的,
但他似乎不怎么喜歡動。
“無…………”
“沒有安排,你在等什么?”
“且……看……”
“額……”
周澤愣了一下,恍然,馬上道:“你不會是自己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所以故意在這里等等看會有什么發生吧?順帶,把隔壁那個菩薩也給唬了一下?”
沉默了許久,
贏勾默默地回應道:
“然…………”
“…………”周澤。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之后,
贏勾動了。
在周澤看來,
贏勾是等不下去了,
再漏,要見底了!
而在菩薩看來,
則是贏勾認為時機成熟了。
不得不說,
無形裝逼,
最為致命!
哪怕尊貴如地藏王菩薩,
也沒料到,
第一代幽冥之海的主人,
居然真的只是站在那里看看,
壓根就沒什么安排!
這他娘的誰能想到?
贏勾回身,
一拳砸了下去!
極為古樸的一拳,
不帶任何的花哨,
之前面對五常侍的圍攻,
贏勾也是這般應對的。
菩薩身體沒動,
身上金光一閃,
宛若金印加持,
不動如山!
贏勾的一拳砸下去,
菩薩也只是顫抖了一下,
卻沒其他的事兒。
可以想見,
地藏王菩薩也是動了意向,想要和贏勾硬碰硬的懟一場!
這種機會,
極為難得,
況且對方本就只恢復了一成實力而來,
且漏了這么久,
面對這種大好時機,
哪怕是真佛,
也是動了點嗔念的!
贏勾一拳下去,
沒什么效果,
也沒氣餒,
更沒氣急敗壞,
轉著又是一拳下去!
還是古樸無奇的一拳,
幾乎是金佛附體的地藏王菩薩繼續巋然不動,
又是吃了一拳!
這不動明王的法身,
當真是恐怖。
然而,
贏勾又是第三拳下來,
接下來是第四拳,
隨即是第五拳,
而后,
就是沒完沒了了。
地藏王菩薩的臉色,
有些難看了。
是的,
哪怕此時的他金光閃閃,
威嚴無比,
且贏勾每一拳下來,
都不能撼動他絲毫,
但他也無法反擊了!
你再怎么威嚴,
再怎么端莊,
再怎么神圣不可侵犯,
被人跟烏龜一樣按著殼兒一陣猛捶,
你也會覺得很難受的!
只是,
贏勾之前每一拳堆積下來的勢頭,
宛若江水一般綿綿不盡,
一層推著一層,
一層又堆著一層,
宛若蓄勢一般,
一開始直接反抗對擊還好,
但既然一開始選擇裝逼“不動如山”,
現在想反抗,
就難了。
一旦自己解開不動金身,
那么之前的一拳拳所累積起來的威勢,
將在剎那間一起呼嘯而來!
到時候要,
地藏王菩薩覺得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被拳勁直接捶飛出去!
到他們這個位置,
有些面子上的東西,
比實際更重要。
贏勾則是一拳一拳地打下去,
最后,
終于停手了,
而后,
后退了一步,
整個人已然飄至小祠堂之外,
懸浮在懸崖之上。
小祠堂內,
地藏王菩薩正一臉陰沉著站在那里不動,
他需要時間去化解贏勾留在他身上拳勢!
這相當于是他被贏勾短暫地困住了,
但他不以為意。
因為他清楚,
若是贏勾不是虛弱到了一定的程度,
也斷然不會用這種手段的。
畢竟,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
任何的陰謀詭計都是笑話,
正是力有不逮,
所以才會選擇這種方式。
贏勾抬起頭,
看著這座祠堂,
緩緩道:
“認……識……這……里……么……”
周老板有種被老司機帶著第一次進春香樓,
老司機一臉得意地問他認識這里的頭牌么的感覺。
“該……認……識……的……”
說著,
贏勾單拳砸向了巖壁,
“轟!”
巖壁龜裂,
露出了里面紫金色的字體,
蒼勁有力,
“泰山”
這里,
居然是曾經泰山府君的府邸,
也是泰山一脈權力的象征!
最后一代泰山府君失蹤后,
十殿閻羅上位,成為地獄的真正主宰者,
而地藏王菩薩則是將原本的泰山府君殿堂直接修葺,
成了眼前的樣子。
外人,
只看他小廟高崖自得高雅,
卻沒多少人知道,
雅趣和窮酸的區別,
這里,
可不是什么枯藤老樹昏鴉,
而是金殿樓臺廢土之上的極盡奢華!
“什么意思?”
周澤問道。
“有……一……招……你……想……學……的……記……好……”
“什么?”
“冥海三千!”
下一刻,
贏勾的身形剎那間一分上千!
一眾去往黃泉路!
一眾去向陰司各大殿!
一眾作鳥獸散!
唯獨一個,
仍然站在小祠堂門口。
很快,
地藏王菩薩化解了那一拳拳的疊加之勢,
走到了門口。
看著華星漫天的分身飛逝,
有些好奇道: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以為一具分身,就能擋得住我?”
菩薩很生氣,
后果很嚴重。
贏勾微微一笑,
“有……一……后……輩……小……子……我……很……欣……賞……”
“哦,是誰?”
“他……托……我……給……你……帶……句……話……”
菩薩微微蹙眉,
因為眼前的贏勾單手托起一方璽印,
而后璽印開始放大,
化作了烏云滾滾,
一種玄而又玄的威能開始醞釀而出。
“他……說……他……聲……音……太……低……那……就……我……來……替……他……喊……一……嗓子……”
菩薩雙手合什,
目露凝重之色。
贏勾手持璽印,
風雷云集,
一時間,
蒼穹之上,
銀蛇亂舞,
朗聲低喝:
“眾……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