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廠?沙正陽一愣之后,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指紅旗酒廠。
雖然這酒廠叫紅旗酒廠,但實際上這是南渡鎮的酒廠。
這家酒廠始建于清朝道光年間,后來在光緒年間一度興盛,在民國年間定名為東升燒酒坊,解放后,這家酒廠也存活了幾年,1958年停產,后來又在1964年后復產,但是規模卻小了許多,只能勉勉強強存活下來。
在八十年代中期也曾經紅火了幾年,但在87年后就在市場競爭之下迅速衰敗下來,88年末,紅旗酒廠就開始入不敷出,運轉困難,拖到去年,再也無法維持,轟然倒閉。
而這家鄉辦酒廠因為欠紅旗村和隔壁的東方村部分征地費用以及多年租用土地的費用,鎮上索性就把這家酒廠折抵給了紅旗村和東方村集體,其中紅旗村占五成,東方村占三成。
而因為涉及到還欠外邊債務接近六十萬元,鎮上想要退給廠里,但紅旗酒廠根本無力支撐,最后雙方爭執不下,最終南渡鄉工業公司承擔了這筆債務,但是占了兩成股份,成為鎮上與兩個村的聯辦企業。
雖然成為鎮上和兩個村聯辦企業,但是紅旗酒廠實際上已經徹底關門,除了一些廠房、倉庫和酒窖等固定資產外,還欠外邊為酒廠提供糧食的多家私人和集體欠款接近七十萬元。
折算下來,這家酒廠其實已然有點兒資不抵債的味道。
當初紅旗村和東方村也不愿意接受這家酒廠,希望鎮上能把酒廠收回去,而把租用的土地款支付,但遭到了鎮上的拒絕,理由紅旗酒廠是獨立法人,只是屬于鎮工業公司,和鎮財政沒有直接關系。
胳膊也拗不過大腿,鎮上甚至還專門把這家酒廠重新就行了工商登記,變更為鎮上與兩村聯辦企業,而管理以紅旗村和東方村為主,鎮上基本上不插手了。
這個酒廠也就成了紅旗村和東方村的一大心病,征地款和租地款不但沒有拿回來,而且還背上了這樣一個包袱,外邊還欠著幾十萬欠款。
雖說會由鎮工業公司承擔,但官大一級壓死人,誰知道哪天鎮上會不會賴賬?
這種事情攤上,誰都會心里不順氣。
也難怪高長松對南渡鎮黨委政府一肚子氣,連郭業山到村上來,都會被高長松擠兌一番,這也是沙正陽中午在食堂吃飯時聽得劉家國私下里說的。
“謝文書,酒廠在什么地方?干脆我就直接過去找高書記。”
沙正陽有些印象,這家酒廠前世中也還會起起落落,先后被多個承包人承包,九八年九九年曾經有過興旺的氣象,但是迅疾又落了下來,一直到2008年,這家酒廠因為資不抵債,最終被法院司法拍賣,幾度流拍,后來終于有人接盤,也是看上了酒廠的土地,開發成了一個住宅小區,紅旗酒廠最終消失。
“就在前面路邊上有半里地,從這里出去,沿著馬路走,有個挺大的廠門就是了。”謝子和本來想陪沙正陽一塊兒去,但是覺得自己這樣似乎又顯得過于熱情了,有點兒掉份兒。
不就是一個新來的年輕干部么?聽說是當過前R縣長的秘書,但是又傳聞被調走的C縣長犯了錯誤,才會剛來半年又被調走,所以最終謝子和遲疑了一下,只是走出院門,給沙正陽指了指路。
自行車蹬出三百米,老遠就能看到一個在這一片農地中顯得有些突兀的廠房。
雖然最高也不過是二層樓,但是畢竟也是二層樓,而且足以容納兩輛大貨車并行的大門也還保留著這家企業的昔日榮光,一面有點兒像紅旗轎車標識的紅旗塑像就擱在廠門口,似乎還在訴說著昔日的輝煌。
鐵柵大門半掩著,沙正陽推著自行車進門,門房出來一個守門大爺,斜著眼睛打量著沙正陽:“干啥的?”
“我找高書記。”沙正陽笑著應答:“我是鎮上的。”
“公社來的?”老漢吧嗒著葉子煙,一臉不屑,“都過了午飯點兒了,還來干啥?”
沙正陽神色不變,“大爺,這會兒都快三點了,找高書記有事兒。”
見沙正陽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老漢這才垂下眼皮子哼了一聲,“在里邊,走到底往左。”
自行車沿著水泥地坪往里騎,這酒廠占地面積不小,靠公路是一排二層樓的房子,沙正陽瞥了一眼,辦公室、供銷科、工藝科一順溜兒排過去,二樓上只能看到牌子,大概是廠長辦公室和財務科設在樓上。
只不過面前門前干涸之后發黑的青苔,四處丟棄的煙盒、火柴盒以及果核,顯示出這里起碼已經有三個月以上都沒有人氣了。
右面應該是廠區和庫區,而再往后應該就是窖池區了。
“爸,我決定了,這民兵連長治保主任你還是另外找人來干吧,我不想呆在村里了,人都快憋死了,我有手有腳的,哪里不能掙錢?聽說到GD深圳那邊去打工,起碼一月兩三百,守在這村上,一個月十五塊錢的補貼,連煙錢都不夠,還得找你要錢,真沒法干了。”
一個有些粗重的聲音隔著拐角傳過來,緊接著另外一個聲音就高了八度:“你敢!只要你老漢還沒有閉眼睛,你就得聽你老漢的!你還是共產黨員,還是村支委,我是支部書記,于公于私,你都得聽我的!去南粵干啥?一個月就算掙兩三百,蛇大窟窿大,那邊花銷也大!還有,家里誰來管?你別說把和田靜一起去,那這家還叫不叫家了?”
“爸,你咋就這么死板呢?我和田靜都結婚兩年了,連個嘉陵70都買不起,人家曲二東前年去南粵,今年春節回來就買了一輛,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就不用為我操心了。”
粗重聲音也一下子昂揚起來,“你是支部書記又咋地,還能硬逼著我當村干部不成?村里也有不少當兵回來的,你去隨便找兩個來就行了,為啥就非得要套在我腦袋上呢?”
“你原來在酒廠不也干得好好的?”
“是啊,我是在酒廠干得好好的,可現在酒廠情況如何?都這樣了,要死不活,幾個月都白干,拿不到工資,嗯,估計馬上也該斷氣了,帶丟給我們村和東方村扛著,這鎮上這特么不要臉!”
似乎是被自己兒子的話給堵住了,好一陣后那蒼老的聲音才道:“好,你要走可以,那你得給我找一個來頂替你的,而且要我滿意,那些二不掛五,心思不在工作上的,不行!”
“爸,你要這么說就沒意思了,要按照你的標準來,我們村里就沒幾個合適了,真正合適的,人家憑啥留在村里一年掙你這兩百塊?出去打工,人家一個月就能掙到,也就是我,耽誤了我幾年,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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