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笑了笑,“才子,你想說啥?”
“你知道我想說啥!”馮子材眼睛中猶如武俠中所寫那般“精芒畢露,氣華自現”,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也變得有些熾熱,“你我兩兄弟繼續合作,再弄它個十本八本出來,好好撈他一大把!”
“這么有底氣?”沙正陽斜晲了對方一眼,一臉淡然。
“嗨,正陽,我告訴你!走之前,那個家伙告訴我,第二本出來之后立即給他打電話,他先預定了!如果不是我還要征求你的意見,我就把他的五千塊錢訂金都收了!”說起這事兒,馮子材立即眉飛色舞,“那家伙說,他做過這么多年書了,對自己眼力很有把握,我們這本書肯定好賣,說只要是這一類的,他都全包了,價格好商量!”
沙正陽相信馮子材的話,的確這本叫《諜海迷蹤》的書,雖然是通俗,也有很多血腥暴力和懸疑色彩,但是混雜了當下各國時政、毒品和黑幫這一類時髦玩意兒,很能吸引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沙正陽愛答不理的低著頭,整理著拿回來的文件資料。
“不是我打算怎么做,而是我們倆該怎么做!”看見沙正陽這副不來氣的模樣,馮子材就氣不打一處來,“正陽,醒醒吧,你都下鄉鎮的人了,還琢磨那么多干啥,掙錢要緊啊,不趁著現在這股風,咱們多撈一把,還等什么?沒準兒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呢。”
“才子,你說的沒錯,現在趁著這股風,咱們的確能多撈一把,可你覺得這股風能盛行多久?咱們能不能一直這么干下去?”沙正陽悠悠的問道。
沙正陽的話把馮子材給問得迷糊起來,他撓了撓自己一頭雜亂的長發,弄得更亂,不解的問道:“正陽,你啥意思?你想說啥,我咋就聽不明白了呢?”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寫書這活兒,咱們能繼續多久?”沙正陽正色問道。
“呃,三五年,不,一兩年總沒問題吧?”馮子材期期艾艾的道:“再說了,咱們也可以一樣根據流行風尚來寫啊,我覺得你對這些風向的把握很精準,這根本就不是問題。”
“嗯,估計兩三年都沒問題,但終究會過去,你就只打算在這上邊掙點兒錢,沒其他想法?”沙正陽繼續啟發道。
“其他想法?”馮子材有些焦躁起來,下意識的又開始撓頭,“正陽,你別給我這么陰一句陽一句的說話行不?我沒你腦袋瓜子里那么多彎彎繞,你想說啥,趕緊!”
“我的意思是寫書,這不是長久之計,我看你這寫上幾本書,估摸著你的心就野了,怕是再讓你回去教書,教你的本行,你還有興趣么?就是現在讓你馬上回去教書,你還干么?”沙正陽反問道。
馮子材怔了一怔,一時間沒有說話。
沙正陽問到了關鍵問題,自己現在回去教書,愿意么?
以前面對一班學生,教授自己最喜歡的語文,肯定是自己最樂意的,但現在呢?
是啊,正陽說得沒錯,自己心野了,別說再寫幾本,就是這一本書下來,自己心都野了。
現在讓自己去備課,寫教案,恐怕真的難得靜下心來了,但讓自己去翻閱查找雷霆帶回來的那些港澳臺的各種雜志資料,自己卻是精神十足,一上手寫書,一口氣能寫上八千一萬字廢寢忘食。
“怎么,是不是覺得有些難以抉擇了?”沙正陽微笑著丟給對方一支煙,自己也點燃一支,然后把打火機遞給對方,“這才幾個月時間,你的心思就發生了改變,那我呢?經歷了那么多事情,能不變么?”
“嗯,正陽,你這么一說,我才發現,恐怕我自己真的難以沉下心來安安心心去當一個好老師了。”馮子材先前的興奮和喜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沉郁,“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繼續當這個體育老師,混日子,然后把心思放在寫書上?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沙正陽也清楚這樣一個選擇擺在馮子材面前的確太讓人難以抉擇了。
這個年代要丟下一個鐵飯碗可不簡單,不說自己能不能過心理關,單是家里人的堅決反對就是一個坎兒,若是馮家知道是自己攛掇馮子材不要工作了,只怕真的要打上門來呢。
“好好想想吧,不過你說的事情,我們還可以先繼續,嗯,只不過我沒有那么多精力了,頂多再幫你寫一本大綱和開頭,……”沙正陽搖搖頭,嘆息了一聲。
“不行,最起碼你得幫我寫兩本大綱和開頭,另外日后你還得幫我策劃一下,把把關,花不了你多少時間,少睡兩小時覺就出來了。”一回到這個話題,馮子材立即就恢復了清明,斷然道。
被馮子材斬釘截鐵不容反對的態度弄得只能搖頭苦笑,沙正陽也知道這家伙現在心里還沒底,估摸著也還得要這么一兩本書幫他樹立起信心才敢單獨操作。
不過話說回來,以馮子材現在見識閱歷,寫點兒細節還行,但大架構恐怕還真的欠缺一些火候,得多琢磨兩本之后,才能讓這家伙明白一本書的立意和布局該如何來架設。
“嗯,我抽時間吧。”無奈之下,沙正陽也只有答應下來,“不過才子,你也需要好好琢磨一下下一步你自己的打算了,是不是就打算這樣在學校里耗下去,教體育當然清閑,可能一直這么混一輩子么?”
“正陽,你不是想讓我辭職吧?”馮子材狐疑的看了沙正陽一眼,“難道我一輩子就靠寫這個為生?萬一寫不出來了,或者寫出來的不受歡迎了怎么辦?有個飯碗端著,好歹一個月也有兩三百稀飯錢啊。”
“但你想過沒有,越是抱著這種有后路的心思,你就越不敢踏出這一步,你想想,那個來買我們書的家伙這一趟掙了多少錢?恐怕起碼是我們的幾倍吧?”沙正陽循循善誘,“一年他只需要做成這么一遭生意,夠他吃好幾年了吧?你就沒想過干脆自己寫,自己弄?”
“自己弄?”馮子材吃了一驚,不敢置信,“我哪有這個門道?”
“誰是天生就會就懂的?你二叔在文化局,你比他們那些人肯定起點要高一些吧?我也沒讓你現在就馬上鉆進去,但是下一本出來,你可以不可以就以跟蹤監督有沒有被壓了印數,看看自己一本書到底有多受歡迎為由,就跟著跑一跑,看看他們的運作流程,就能大略知道了。”沙正陽很平靜的道。
“不要想得那么神秘復雜,買書號其實不難,許多出版社都賣書號,關鍵是你要和一些渠道廣泛的書商建立起聯系,他們能在第一時間就把你的書給推出去,前提是你的書的確符合讀者胃口,能夠讓他們賺錢。”
沙正陽耐心的鼓勵讓馮子材心思也開始慢慢活泛起來,的確,如果自己能寫書,再來自己運作,其中利潤就要大得多,當然這需要一個過程,但值得去花心思。
馮子材走了,臨走之前丟下了兩萬塊錢。
本來馮子材是打算自己留一萬五,二萬五歸沙正陽,但是被沙正陽拒絕了。
見沙正陽態度很堅決,馮子材也知道沙正陽的性格,也沒多說,點點頭就走了。
沙正陽這才躺在床上梳理著種種,想著事情。
按照沙正陽的想法,馮子材既然能寫書,喜歡寫書,現在出版還算放得比較寬松,那么如果他自己能夠運作,馮子材完全可以嘗試去搞一家文化公司。
先期可以搞寫作出版,后期可以試水諸如創作文學劇本乃至廣告這一類的業務,印象中,影視文娛產業的起步也就是九十年代,而且很多都是從文化行業和廣告行業開始試水起家的。
現在正處于一個創業者蓄勢待發的草莽時代,無數牛人都是在這個時代開始脫穎而出,沙正陽覺得沒理由馮子材不敢去試一試,哪怕是真的不成功,起碼也不枉闖蕩了一遭。
沙正陽覺得這幾個月來自己是無比的充實,幾條線的事兒全面展開,一樣都沒撂下,而且還干得有滋有味,關鍵是自己還很享受這種感覺。
看見身畔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在不斷的充實和成長,他們有些是前世自己的親朋好友,有的是昔日的領導上司,還有的是前世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現在他們的人生都因為自己而發生了改變,而且是向好的改變,這份感覺真的很讓人心曠神怡。
沙正陽發現自己甚至有些淡忘了讓他刻骨銘心的那段感情,雖然想起仍然有些難以割舍,但白菱的印象似乎有淡化的跡象,這讓沙正陽自己都感到吃驚。
難道自己也是一個薄情寡義心性涼薄之人,怎么才過去一兩個月,自己就再無復先前那種混合了痛楚和憤怒的感覺了呢?
或者說事業真的是治療一個男人感情創傷的最佳藥物?
想到這里,沙正陽既覺得不可思議,但卻能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在發生變化。
前世三年才從陰影中走出來,現在卻只用了三個月,這變化是不是太大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