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仲業不做聲了,只是深深的看了桑前衛一眼。
他對桑前衛很信任,桑前衛很看好沙正陽,于是他同意把沙正陽調到開發區。
現在沙正陽發大招,桑前衛給予了堅定的支持,賀仲業雖然內心還是對這種改制方式有些疑慮,但他必須要支持桑前衛,否則二人就會產生裂痕,而開發區的工作可能就會擱淺了。
再說了,賀仲業內心雖然還是有些隱隱抵觸這鋪天蓋地的改革開放提法,但并不代表他不識時務,他只是想緩一緩,等到人家都做了,銀臺再來,不過現在需要略作改變。
賈國英已經摸清楚賀仲業的態度,既然賀仲業也不反對,這件事情當然可以做。
讓完成整合的東方紅注資入股縣建筑公司,可以馬上就打開局面,一方面立即啟動開發區建設,另一方面縣里通可以從中收回一部分資金,為縣財政緩口氣。
“既然如此,這件事情可以在下個星期東方紅集團掛牌之后立即進行,前衛,趙嵩那邊工作也很多,不如這項工作就由你來協調進行,怎么樣?”賈國英趁勢就把擔子加在了桑前衛肩上。
“好,有什么問題我會立即向您們二位匯報。”
桑前衛也沒有更多的話,既然這件事情自己是始作俑者,他當然責無旁貸,而且他也希望具體來操作一下這一類工作,也算為以后有類似的工作打一個基礎。
桑前衛覺得在正式啟動這項工作之前,需要先和兩家企業的靈魂人物談一談。
東方紅酒業將會在正式接管縣酒廠和縣罐頭廠之后更名為東方紅集團有限公司,東方紅酒業將是東方紅集團旗下主要企業,但東方紅集團還包括自然堂水業和未來的華峰電器,也就是雷霆那家與東方紅合資的飲水機企業。
東方紅集團的靈魂人物當然是沙正陽,想起這一點桑前衛都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這樣一個才二十三歲的家伙,還是自己在開發區管委會的副手,怎么就成了偌大一家企業集團的決策者?
但無論是賀仲業還是賈國英,都從未考慮過要讓沙正陽從這個位置上離開。
無他,不僅僅是東方紅的控股權在紅旗村和東方村,而這兩個村現在已經成為了沙正陽的鐵桿嫡系,沙正陽在這兩個村的威信如日中天,更因為縣里也明白如果想要輕易換將,不但可能引發諸多不可預測的因素,而一旦影響了企業發展,恐怕誰都難以承擔這個責任。
畢竟現在東方紅對縣里來說太重要了,而且隨時隨地在吸引著市里主要領導的注意力。
縣建筑公司的核心靈魂當然是趙一善,也正是趙一善才能凝聚起整個縣建筑公司一班人人心不散,士氣不垮。
趙一善踏進飯館的時候,桑前衛和沙正陽早已經到了。
和其他縣領導不一樣,桑前衛吃飯不喜歡到大的飯店酒店,而喜歡找一些街頭巷尾的小飯館大排檔,而且是一些不太知名的小飯館。
前世一起共事那么久,沙正陽也很了解這位老領導的喜好。
油炸花生米、青椒拌皮蛋、鹵豬頭肉這兩樣三菜是桑前衛喝酒時候的最愛,如果能夠在吃飯的時候再來一份回鍋肉和一個番茄或者豆腐菜煎蛋湯,拿桑前衛的話來說,這就相當于進入共產主義社會了。
有時候沙正陽都在好奇,桑前衛這么喜歡吃這些高熱量的東西,這種喜好一直持續到他擔任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時,但怎么也沒見他長肚子,而且血壓血脂血糖都很正常,也不痛風。
要知道桑前衛也沒有多少運動的愛好,也就是每天晚上吃了晚飯出門溜一大圈散步罷了,這大概也是人的體質和基因的原因,有些人就是喝水都要長肉。
趙一善這一段時間心情都不太好。
銀臺中學校舍改建工程早就完工了,但是縣里始終不把剩余的兩百多萬余款結清,找過教育局和財政局多次,但都是一句話,財政困難,暫時無法按期撥付,要等到年底再說,問題是銀行貸款卻不可能拖延。
他也找過趙嵩,甚至也找過賈國英,但這兩位領導一樣是推三阻四。
趙一善知道縣里財政狀況不佳,但是這樣拖就可能把公司給拖垮了。
接了自然堂水業的道路建設工程,還好,這個項目有縣里最不差錢的東方紅酒業當金主兒,沒問題,否則公司也不敢接這個工程。
“一善,這里!”桑前衛見趙一善秋著臉進來,招了招手。
桑前衛和趙一善早就很熟悉,他還在縣委辦工作時,就認識趙一善,后來在西水鎮擔任書記時,縣建筑公司還承攬了西水鎮中心小學改造項目,不過這是縣教育局的工程,和西水鎮關系不大。
看見趙一善進來,沙正陽站起身來,“趙總!”
“啊,沙總!”趙一善有些訝然,雖然知道沙正陽調到開發區擔任副主任,但是今天桑前衛約他吃飯也沒說什么事兒,沒想到桑前衛會把沙正陽也叫上了,“該叫沙主任還是沙總呢?”
趙一善面相看上去顯老,剛滿四十歲,但看上去既像是五十出頭了,臉上皺紋密布,尤其是額際三橫粗粗的皺紋,很有點兒“王”字氣象。
沙正陽印象中二十年后這家伙仍然是這副模樣,夏天永遠是一身白色長袖或者短袖襯衣,下身一條工裝褲,完全看不出已經是漢川富豪榜上的人物了。
這是個真正的牛人。
前世中雖然旗下已經有了眾志地產公司,但是這家伙的主要精力仍然是放在建筑這一塊上,甚至以六十五歲的高齡出征非洲,在阿爾及利亞、埃及一呆就是半年,至于說在馬來西亞、越南和柬埔寨這些地方工作更是家常便飯。
地產這一塊反而是交給他的兒子在經營,以至于他在阿爾及利亞打拼,兒子在國內掌舵時還背了一個篡權不孝的名聲。
這家伙是天生就喜歡建筑這一行道,沙正陽有印象的是在一個電視訪談節目中他自己談到,每一項工程竣工他都有一種獨一無二的成就感,所以他寧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建筑這一塊而不是房地產上。
“一善,你和正陽認識?”桑前衛倒也不奇怪,縣建筑公司承攬了自然堂水業的道路建設和廠房工程,雖然沙正陽沒怎么過問自然堂那邊的事情,但是肯定還是接觸過的。
“認識,當然認識,咱們公司還靠著自然堂水業這個項目撐著呢。”趙一善笑了笑。
他和桑前衛比較熟悉,吃飯時候很多,所以也不客氣直接上桌,陳釀東方紅擺在面前,他也主動替桑前衛斟酒。
“看樣子情況不太好?銀臺中學的工程款還沒有結到?”沙正陽也不繞圈子直接問道:“能不能撐得住?”
“難,縣里始終是那樣,推三阻四,就算是趙縣長松口,也不可能把工程款結完,頂多給我一百萬,可十月貸款期限就到了,二百二十萬,我現在也愁啊。”趙一善苦笑。
趙一善也在琢磨桑前衛今天把自己叫來吃飯的意圖,有沙正陽在,他心思也就活泛起來。
難道說打算讓東方紅這邊拆借資金幫自己渡過難關?
有這種好事?
花生米丟進嘴里也變得沒有了昔日香脆的滋味,趙一善此時的心思已經完全被吸引到了桑前衛招自己來的來意上了。
見趙一善雖然竭力保持著自然,但是狐疑之色卻是難以掩蓋,桑前衛也笑了起來,“一善,是不是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么會突然找你來吃飯?”
“嘿嘿,桑主任相招,肯定是好事。”趙一善訕訕一笑。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是有事兒,對縣建筑公司來說,更是好事。”桑前衛收拾起了笑容,正色道:“縣里覺得現在縣建筑公司的情況不太好,當然這種情況是多方面造成的,所以有意要對縣建筑公司進行改制,……”
聽見桑前衛說縣里要對縣建筑公司進行改制,趙一善一下子心就冷了下來。
改制,說得倒是輕巧,怎么改?
之前縣里也曾經提起過改制,無外乎就是讓所有職工出錢入股,來解決公司流動資金的困難,但問題是職工們集資入股那點兒錢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現在公司如果沒有充足的流動資金作支持,根本就運轉不下去了。
現在談改制,那就是縣里想要卸包袱,推責任!
想忽悠公司職工把積攢的血汗錢拿出來,甚至忽悠大家去親朋好友那里借錢來購買公司的股份,籌集流動資金,用這種辦法來改制,這一招趙一善早就料到了。
想到這里趙一善臉色就陰冷了一下來,語氣也就沒有那么好了,拈了一顆花生米丟進嘴里,端起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
“改制?桑主任,公司都這樣了,怎么改?總不能把一幫老東西的棺材錢都榨出來吧?我姓趙的還做不出這種缺德帶冒煙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