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錢正的反駁弄得有些惱火,陰朝鳳斜睖了錢正一眼,卻見對方只是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石板小徑,完全沒有注意其他,陰朝鳳心中稍微壓了壓火氣。
“老錢,話不能這么說,國企才是我們國家的經濟支柱,公有制經濟始終是我們社會主義經濟體系的基礎,私有經濟只能是有益和必要的補充,如果徹底丟開了這個底線,一味的發展私有經濟和外資進入,我覺得這還是有一些問題的。”
沙正陽一時間沒有說話。
陰朝鳳的觀點應該是代表了這個時代不少對放開私有經濟發展的持有異議和抵觸情緒的干部心聲,如何正確和辯證的看待這個觀點看法,前世中也是爭論太多,見仁見智,甚至寫上十本八本書也不夠。
鐘廣標也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著陰朝鳳的這個觀點。
而這個觀點實際上鐘廣標和沙正陽已經探討過多次,尤其是是漢化總廠作為范例,兩個人就在漢化總廠的經營問題上就一些管理問題爭論過,雖然鐘廣標表面上對沙正陽的一些觀點不置可否,但內心深處鐘廣標還是認可沙正陽的見解。
沙正陽提出中央正在對國有企業的改革進行探索,有一種觀點實際上在理論界已經有了一些呼聲。
比如抓大放小,社會主義經濟的根本應該通過著力培育和鞏固國有經濟,具體策略上應該是通過對涉及國計民生的戰略產業的重組和做大做強來體現。
而對于那些競爭性領域,更適合以市場經濟體系來調節的產業,則可以通過多種形式來實現,比如持股、控股或者戰略產業基金的支持來體現。
但更多的還是應當放水養魚,放開私營經濟的束縛,鼓勵其發展,讓它們成為社會主義經濟體系的一個必要補充部分,只要是依法依規,合法經營,私營經濟的發展將和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發展相輔相成,共同促進社會主義經濟的繁榮。
“老陰,中央大力推進改革開放,放開了對私有經濟的束縛鼓勵其發展,并不意味著我們國家對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也就是公有制經濟的發展支持就削弱了!”
“在事關國計民生的戰略行業上,國有經濟還在不斷鞏固和加強,事實上對于那些處于競爭領域,需要通過市場競爭來實現發展的行業,國有企業由于其機制原因和歷史問題,的確舉步維艱,那么我們通過各種方式的改制,盤活國有資產,促使其重現生機,難道這樣不好么?”
鐘廣標稍微一停頓,“我們國家目前面臨的是一個不斷變化的時代,說句跑題的話,如果我們國家處于一個單獨和封閉的時代,也許我們可以排除其他影響,埋頭按照自己的路徑發展,或者說可以無視效率效益,但是事實上從鴉片戰爭以后,中國閉關鎖國的政策已經行不通了!”
“你閉關鎖國,人家就會打上門來,你落后,人家更要打上門來,哪怕不是通過戰爭和武力,人家也可以通過經濟侵略,這樣一個時代,我們國家已經無法在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了,也不可能無視來自外界的影響了。”
鐘廣標這番話的話題有點兒大,陰朝鳳和錢正都在認真思考著。
“我再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我們執政,核心宗旨是什么?為人民服務!根本目標是什么?讓老百姓過上更美好的幸福生活,讓國家更加繁榮強盛!”
“我們的執政地位不是與生俱來的,是靠我們人帶領全國各族人民浴血奮斗打出來的,所以我們也有義務也有責任讓他們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做不到這一點,我們的執政地位就不會穩固!”
“解放四十多年了,其間經歷了許多波折,但毋庸置疑,從78年改革開放一來,我們國家經濟發展進入了快車道,人民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提高,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隨著對外交往日益增多,老百姓也是會比較的,他們會追求更美好的生活,那么我們就必須要與時俱進,順應形勢,一切需要圍繞一個目標,人民生活提升和社會主義國家國力的增強,這二者是一體兩面,但本質都是一個。”
鐘廣標這一連串的話題讓陰朝鳳和錢正都震動極大。
他們從未想到一個搞企業出身的干部,竟然能夠如此扎實雄厚的理論功底,能夠說出這樣精辟犀利的一番觀點。
在他們看來鐘廣標就是趕上了省委的一個要求地方黨政干部要和企業干部交流任職的政策精神罷了。
或許鐘廣標在搞企業,甚至搞經濟都能有一套,但是在偌大一個宛州市,一個千萬人口的地級市要當好一個副書記,那可不是光靠能搞好一家企業那么簡單的。
但事實證明,省委的安排和決定絕非心血來潮,有其原因。
哪怕是陰朝鳳對鐘廣標的一些觀點仍然有些不同意,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鐘廣標的看法和觀點是切合了當下從中央到省里的政策精神,而且還十分細致的進行了剖析和闡釋,讓人不得不服。
沙正陽同樣是感觸萬千。
鐘廣標的一些觀點來源于自己,但是因為考慮到時代的不一樣,沙正陽也不敢把自己前世中的許多觀點抖落出來,比如像私營經濟是社會主義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抓大放小是國企改革的出路,這些他都只能很含蓄委婉的為鐘廣標提供一些思路。
但是看看人家鐘廣標的本事,就這么把自己的一些觀點隨便一捋加以完善和闡釋,就成了一番精辟無比的時政看法和觀點。
沙正陽自認自己也可以做到這一步,但是在說服力上肯定難以和鐘廣標相比,第一是鐘廣標的市委副書記身份,第二是鐘廣標的資歷閱歷帶來的底氣,這需要時間沉淀積累。
陰朝鳳很顯然對鐘廣標的這番觀點很有觸動,隨即又在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如何在未來的改革開放進程中保持自己的活力和存在進行了探討,鐘廣標和沙正陽都提出了各自的觀點。
鐘廣標等觀點是政企要堅決分開,哪怕在一些領域暫時無法退出,那么也要改變國資的存在方式,應當以出資者的身份聘請職業管理層來進行管理,同時可以通過年薪加獎金以及期權激勵的方式來達到委托管理的目的,但這有待于國內職業管理人這個階層的成長起來。
沙正陽則主張政府在對經濟的控制模式上應該有所轉變,應當考慮效仿新加坡的淡馬錫模式,對戰略產業、核心產業也可以通過設立政府基金的模式來參與和控制。
中央有中央一級的考慮,省市有省市一級層面的考慮,通過不干預決策、企業自律和職業經理人管理的三大原則來進行控制和管理,還應當鼓勵國資、集體和私營經濟進行混業經營,充分發揮各方面的優勢,實現揚長避短,確保國資增值。
鐘廣標的觀點和沙正陽的觀點有一些雷同,但是有各有側重,對于陰朝鳳和錢正二人來說,鐘沙二人的觀念都讓他們倆耳目一新,甚至有了一種落后了的緊迫感。
陰朝鳳和錢正都是本地干部,在和鐘廣標與沙正陽道別之后,一般說來都是各自返家,但是這一次陰朝鳳卻主動邀請錢正一起走一程。
錢正有些吃驚,但注意到陰朝鳳表情很平靜還是點了點頭。
“老錢,是不是覺得我有些不識時務?”走出好幾十米原后,陰朝鳳才淡淡的問了一句。
“為什么這么說?”一個是常務副市長,一個是副市長,但二人關系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當然也說不上多么密切。
“林書記和鐘書記都在大力推動國企改制,這也符合中央和省里的政策精神,我這要跳出來反對,這不是自找沒趣么?我也承認,我們宛州市屬國企的確存在了很大的問題,也到了不改不行的時候了,可是我有些擔心我們的改革動作會不會用力過猛,甚至越線了呢?”
陰朝鳳語氣里有些蕭索,“馮市長在這個問題上不聞不問,聽之任之,但是我做不到,或許我的觀點不一定正確,但是我要提出來,表明我自己的態度。”
“陰市長,你究竟在擔心什么?”錢正心中也是微微一動。
他支持要對國企進行改革,但是卻仍然對國企改革的路徑有些彷徨,沙正陽和他談過一些國企改制中的思路,不得不說給了錢正很大的震動,同時也讓他有些擔心,這樣的做法會不會過線?
只不過他從未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態度,沒想到今天陰朝鳳卻直截了當的提了出來。
“我的擔心?我的擔心很多,甚至也有不少都是在常委會上提出來過的,他們也都做了一些解釋,問題是我們能做到么?”陰朝鳳反問道:“都說改革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但是我覺得恐怕還是需要劃一些明確的紅線,不能似是而非擬兩條原則就過了,這日后很容易遭人攻訐詬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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