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微微抬頭,對對方的觀感略有下降。
不過對方總體形象在那里,還是持正面印象,口氣太大了一點兒,不過估計對方也的確有所仗恃。
“僥幸而已,談不上。”
沙正陽語氣很寡淡,但在蘇倫康心目中,卻覺得這家伙有點兒狂。
“好就是好,沒什么不好意思的。”蘇倫康目光鎖定對方,“你在宛州市委辦擔任副主任?”
“嗯。”這不是什么秘密,沙正陽點頭。
“宛州正在推進國企改制,林書記的動作力度很大,省里都很關注,看樣子你們要大干一場?”蘇倫康是真對這個家伙有點兒興趣。
孫妍條件很好,堪稱出類拔萃,一到計委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尤其是計委里邊的單身漢,包括蘇倫康在內,都怦然心動,躍躍欲試。
但很快消息傳來,說對方有對象了,不過很多人還是不肯罷休,蘇倫康就是其中之一,但今天看到沙正陽從孫妍寢室里出來,而且是這個時間點,蘇倫康內心便果斷放棄,但他還是很有興趣認識一下這個能征采摘孫妍這朵嬌艷無比鮮花的角色。
“不大干一場行么?”沙正陽其實不想和這個家伙多廢話,但人家主動和你打招呼,你還不好搭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今年宛州市里壓力很大,還包括三線企業搬遷,漢宛高速有沒有戲?”
蘇倫康訝然的看了一眼對方,搖搖頭:“兄弟,你這口氣可真大,漢宛高速還只是一個概念,你就直接問有沒有戲了,你知道漢宛高速的投資有多大么?漢嘉高速現在都推進緩慢,舉步維艱,哪里還談得上其他?”
“你的意思是短時間內根本沒戲?”這在情理之中,沙正陽只是有些不服氣,“難道計委就沒有考慮過其他方式來籌集資金上馬?”
“籌集資金?那不是計委的事兒,那是財政廳和交通廳的事兒,計委只是根據省政府的大目標來作規劃,五年計劃內都沒有漢宛高速。”蘇倫康聳聳肩,“我估計就算是漢嘉高速建成通車,下一步也會考慮漢涪高速,輪不到宛州。”
見沙正陽有些不忿的表情,蘇倫康有些好笑,這家伙還真以為自己是市委i書記市長不成?居然對這種大事情這么上心。
“兄弟,這不是哪一個人能決定的,就算是你們林書記馮市長,一樣說不上話,就算是馬書記周高官,在這種事情上也需要綜合考慮各方面的因素。”
“我只是覺得每回來一次都得要一天,太不方便了,而且宛州孤懸漢東,深入鄂豫,如果我們仔細觀察,你就會發現,漢川呈現出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漢西、漢東和漢南,各據一角,漢嘉高速、漢宛高速、嘉宛高速其實就是三條主軸,漢嘉高速之后理所當然就該漢宛高速了,我不信省里會優先考慮嘉宛高速。”
沙正陽意猶未盡,嘴角也掛著某種笑意。
漢川省對嘉州的態度一直是模糊不清的。
嘉州作為漢川首屈一指的經濟大市,GDP總量甚至高過漢都,但其地理位置卻和宛州一樣,偏處漢南,而且距離漢都都很遠,加上其計劃單列市的特殊定位,使得漢川省對嘉州的發展一直不太上心,寧肯扶持哪怕一樣對省里有些桀驁不馴的漢都市,好歹它也是漢川省會不是。
“你說的是從戰略高度來考慮,如果拋開資金的限制,漢宛高速的確是繼漢嘉高速之后需要優先考慮的第二條高速公路,但現在省里財政狀況大家都知道,支撐不起。”
蘇倫康和沙正陽二人已經并肩出了走廊,下了幾級樓梯。
“漢涪高速距離要近得多,所需資金也要小得多,而且實事求是的說,涪崗的經濟狀況要比宛州強得多,這個因素省里不可能不考慮。”
“短期效益來看,漢涪高速貌似如此,但作為省里,恐怕不應當如此考慮。”沙正陽搖頭,“而且在中央層面,就更不會如此考量,安襄和鄖州是老少邊窮地區,修好漢宛高速,有利于打通安襄和鄖州的交通瓶頸,有利于加快老少邊窮地區的脫貧解困。”
蘇倫康聽得很認真,沒有插話,他意識到對方似乎是在點撥自己。
“未來的蘇處長,不會連這點兒政治氣候都感受不到,這點兒政治高度都站不到吧?脫貧解困永遠是高層重于地方,越是高層越是重視,這關系到我們共產黨執政宗旨,嗯,這個觀點是今年上半年的《求是》和《半月談》上都有體現,我記不清是五月還是六月的了,你可以去找一找。”
沙正陽從這個角度的分析讓蘇倫康為之動容,難怪這家伙能以25歲之齡擔任宛州市委辦副主任,光是這份政治嗅覺都讓人刮目相看。
“無論是漢宛高速還是漢涪高速,省計委規劃立項也好,省交通廳和省財政廳籌措資金也好,最終要通過省政府報到國家計委和交通部,我相信如果能突出一條高速公路的政治高度和政治站位,在高層肯定會有所側重,你覺得他們會更側重于漢宛高速還是漢涪高速?”
“再說一句不客氣的話,無論是漢宛高速還是漢涪高速,所需資本都是省里能吃得消的,最終還是需要中央出錢,所以政治意義更重要。”
蘇倫康笑了起來,豎起大拇指,“兄弟,不愧是市委辦出來的,你的領悟力和嗅覺都夠強,還有么?”
“當然還有!”沙正陽當仁不讓,既然打開話題,他就要好好展示自己。
“宛州是全省僅次于嘉州的第二人口大市,經濟潛力要比涪崗強得多,加上宛州特殊地理位置,正好夾在鄂豫兩省之間的咽喉所在,省里總不能讓鄂豫兩省的高速公路都修到宛州家門口了,漢宛高速還沒有影子吧?從交通部的角度來說,南北縱貫的高速干線,宛州都是繞不過的節點,而如果漢宛高速建成,就相當于打通了漢都與這條高速主干線的瓶頸。”
這是從漢川省的角度來考慮的,在蘇倫康看來,這固然重要,但如果是要對中央,卻趕不上之前沙正陽所提的那一條,解決老少邊窮地區的脫貧解困問題,當然如果兩者完美結合起來,那就更具有說服力了。
沒想到本來是有些不忿攆上來稱量一下對方的分量,現在這一番對話之后,卻成了工作上的探討,甚至還給自己找到一點兒思路了,這也讓蘇倫康很是感慨。
二人就這樣一直交談著走到了省計委宿舍的大院門口,蘇倫康這才主動站定,伸出手:“很高興能和你來這么一次工作上的探討,看樣子我得告訴我們單位那些未婚青年們死了這條心了,不過他們未必會聽我的。”
沙正陽也朗聲大笑著伸出手:“追求美好是每個人的權利,但也需要量力而行,否則就是自尋煩惱,嗯,我也很高興能向省計委的領導闡釋一下我們宛州市委在漢宛高速公路上的一些觀點,希望能夠得到省計委的理解和支持。”
蘇倫康笑得很開心,“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倆就像是省計委主任和宛州市委i書記之間的對話一般?”
“希望不久的將來,我們都能一圓此夢。”沙正陽一本正經的道。
“你這個不久的將來,預期是多久?”蘇倫康也很好奇。
“三五年肯定不現實,十年有難度,不超過十五年如何?”沙正陽微微瞇眼,“我們來一個競賽?”
蘇倫康眼中精芒一閃,這小子口氣還真夠大啊,自己還說這小子可能要夸口二十年,沒想到人家直接說十五年,“好啊,共勉。”
“共勉。”沙正陽也用力的握了握手,“留個電話?”
“當然。”蘇倫康隨手拿出一張名片,漢川省計劃經濟委員會交通處——蘇倫康,楷體幾個字,很好看。
“不好意思,我沒名片。”沙正陽從兜里逃出一張小便簽,放在手上,從襯衣上兜抽出鋼筆,龍飛鳳舞幾個字,沙正陽,然后就是一串座機電話。
“名片是我自己印的。”蘇倫康毫無半點不自然,“就是純粹的工作需要。”
“很多人把這玩意兒異化了,其實還是該回歸其本原。”沙正陽笑了起來,這個時候他對蘇倫康的觀感又重新提升了不少。
能夠很好的定位自己,而且堅定不移的按照自己的路徑行走的人,值得尊重,更何況此人表現出來的勃勃野心,更讓人期待。
“說得好。”蘇倫康點頭,“那有時候到孫妍那里來時,順帶到我辦公室來做客,我想我們可以找到很多共同話題。”
“一定,也歡迎到宛州來,遠了點兒,但宛州人民民風淳樸,更好客。”沙正陽也揮手,“我相信在漢宛高速問題上,我們還會有溝通,嗯,甚至還需要相互配合。”
蘇倫康一揚眉毛,“固所愿也,不敢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