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天瀾離開之后,沙正陽才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細細品味起來。
真陽的煤炭資源不算豐富,但是在官陂、武城幾個鄉鎮的山區也還是有一些資源。
這些都屬于國有企業沒太大興趣,對于鎮村這一級基層組織來說有相當有油水的所在,所以很多時候這些小煤礦更多的成為一些鄉鎮和村組的小金庫來源。
官陂鎮的這些小煤礦都屬于村這一級的集體資產,官陂鎮并沒有沾到多少葷腥,所以楚天瀾對于鄉鎮既要承擔風險,但是卻又撈不到多少利益的小煤礦很是“仇視”,這也在情理之中。
想必楚天瀾在擔任官陂鎮黨委I書記期間,也是吃了這些小煤礦的虧,這些情況沙正陽也隱約知曉,當年黃崗一家小煤礦出事兒時,時任鎮長的楚天瀾應該還背了一個處分才對。
像這類安全責任事故,如果是一般責任事故,要追責的話都是打行政領導的板子,很少追究到黨委領導的責任,當然重大責任事故或者責任明確的那又另說。
沙正陽對下邊這些人心思還是有一些了解,前世中他擔任縣委副書記多年,和鄉鎮街道干部打交道的時候很多,加之自己也擔任過鄉鎮領導,所以對這些彎彎繞了如指掌。
金明谷應該是楚天瀾的嫡系,現在是官陂鎮鎮長,與現任鎮黨委I書記何澤學關系很僵。
起碼沙正陽聽到過丁希慎就和他談起過,說何澤學對金明谷的工作很不滿意,侯為貴也和他提起過。
誰是誰非,沙正陽暫時也無法置評。
他來時間太短,去年主要精力都放在經濟工作上去了,加上袁成功對人事這一塊的抓得很緊,而且侯為貴也是河灘上的卵石——又硬又滑,所以他也是動不如靜,也就一直沒有多過問。
但現在情形不一樣了,林春鳴也提醒過他,抓經濟工作沒錯,但是卻也不能太偏廢,對于其他工作也一樣要過問,這其中也包括人事。
侯為貴的態度在自己正式當選縣長之后,尤其是開年之后,也有了明顯變化,主動來過自己辦公室兩次匯報工作,這在去年是從未有過的,這也是一個征兆。
楚天瀾能力不俗,工作敬業心也很強,算得上是自己的得力臂助,但這并不代表他就沒有個人感情傾向,如果說何澤學和金明谷之間的矛盾沖突,毫無疑問楚天瀾是站在金明谷那邊的,所以沙正陽不得不慎重。
倒不是說信不過楚天瀾,但沙正陽不愿意把個人感情帶入工作中去,而且很顯然楚天瀾匯報的這件事情背景很復雜,絕非單純的安監局或者官陂鎮里邊某一兩位干部就能做成的,或許這背后還有不為人知的東西。
想了想,沙正陽拿起電話,然后他在通信錄中找到一個名字和傳呼號碼。
劉忠虎接到傳呼的時候正在茶樓上和一個“朋友”談話。
作為治安科分管特種行業的副科長,在社會上培養和尋找一些“朋友”也是一項必要的工作,這有助于公安機關能夠更好的管控社會治安,了解轄區社會治安動態。
每個月他都要花四到五天出去,要么茶館,要么酒店,或者就是通過釣魚、打牌等方式來進行感情聯絡,以便于能夠及時掌握公安機關需要的情報和線索。
電話有些陌生,劉忠虎就沒有理睬,一直到后來又來了一個傳呼,是宛州市區那邊的,他有印象,應該是自己一個朋友——常磊那邊的,他才結束了談話,去回了電話。
電話還是長途,花了他一塊多錢,不過劉忠虎心情立即就大好起來。
跳上一輛本田100摩托車,劉忠虎立即提速,絲毫沒有顧忌三月還有些寒冷的風吹得他臉皮子發僵。
劉忠虎見過沙正陽兩次,一次是受他之托常磊專門從市里過來,把他帶到了沙正陽的辦公室,算是認識。
劉忠虎也知道,自己這層次太低了一點兒,人家一縣長,能有多少心思來認識自己,不過這沒關系,一回生二回熟,就算是在縣長面前留個印象,現在用不上,日后總有機會不是?
第二次是春節前的安全大檢查,科長那天有事,自己跟隨著局長以及其他局行部門的一大幫子人,陪同縣長一起檢查民爆倉庫、長途汽車站、供電局調度中心、自來水廠等內保單位。
沙縣長對自己還有印象,專門和自己打了招呼,還喊出了自己名字,這讓劉忠虎簡直興奮莫名,甚至連李局長后來都專門問過自己,但都被自己遮掩過去了。
“沙縣長!”一進門,劉忠虎就敬了一個禮,但他卻是穿的便裝,這讓沙正陽也是一愣,也有點兒樂了,連忙招呼對方坐下。
之所以找劉忠虎來,沙正陽也考慮過許久。
像這種情況要查清楚不難,官方程序,安監局那邊會給自己一個說法,官陂鎮也會給自己一個解釋,但這里邊有沒有感情傾向,有沒有其他因素夾雜其中?沙正陽不確定。
沙正陽甚至也很清楚,用這種帶有私人關系性質的方式去調查一樁事情實際上是不符合規矩的,甚至是在破壞規矩,一旦養成習慣,那是大患大忌。
但現在這種情形下,沙正陽似乎也沒有太多更好的選擇,而且劉忠虎是常磊專門帶來介紹給自己的,以自己對常磊的了解,若不是信得過的人,他絕不會這么近乎于背書的姿態來找自己。
隨著沙正陽問話的打開,劉忠虎也慢慢放松下來。
說實話對這樣一個比自己還要小好幾歲的年輕縣長說話,他還真有些不太適宜,也有點兒拘束,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位年輕縣長很健談,而且對公安工作也不陌生,一些話題很隨意的就問及到公安工作的一些核心問題。
比如像公安機關的罰沒收入返還比例,比如公安局獎金尤其是派出所獎金縣公安局不予以保障如何解決,再比如鄉鎮派出所經費不足向當地黨委政府申請一般如何解決,解決之后是否會為地方黨委政府出面解決一些非警務活動等等。
這些話題在劉忠虎看來一般人是不太清楚的,就算是常磊會給對方介紹公安工作,但是常磊一直就在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工作,縣級公安機關內部的一些運作模式并不了解,這位年輕縣長是怎么知曉的?
劉忠虎甚至可以肯定哪怕是局長政委在和縣長談這些工作時也絕不可能涉及到這么深層次,甚至可以說是公安局內部的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問題。
一些問題問得劉忠虎都是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在沙正陽也不為己甚,有些問題劉忠虎不好回答的,他也就打個哈哈一帶而過。
來之前,劉忠虎也問過常磊究竟是什么事情,但常磊在電話里語焉不詳,只說可能是沙縣長需要了解一些社情民意。
大概意思就是自己原來在幾個派出所都呆過,現在在治安科分管特種行業和槍支爆炸物品工作多年,人熟地熟,所以可能認識人比較多比較雜,想要問一問情況。
不過常磊也說了,沙縣長不可能讓自己去干什么違法亂紀的事兒,真要有,直接拒絕就好。
話雖這么說,但劉忠虎也一直有些忐忑,這位年輕縣長真要提出一些讓自己為難的要求,自己該怎么辦?
半個小時后,劉忠虎神清氣爽喜笑顏開的從沙正陽辦公室離開了。
他心情極好。
在劉忠虎看來,這根本就不叫事兒。
官陂鎮他呆過,情況很熟悉。
82年警校畢業后,他在舊營派出所工作兩年后,找的老婆就是官陂工商所的,所以為了和老婆調到一塊兒,84年他就調到了官陂派出所,一干就是四年,87年提拔為派出所副所長,88年調到城關派出所擔任副所長,92年調到治安科擔任副科長。
由于官陂鎮有三大廠,周圍廢舊收購攤點不少,而三大廠廠內經常被盜,周圍廢舊收購點就是銷贓主要渠道,加上官陂鎮還有煤礦,需要使用炸藥,所以他的“朋友”在那邊也不少,要了解這樣一個情況對劉忠虎來說太簡單了。
沙正陽話里很簡單,只是希望了解幾個煤礦原來的真實情況,怎么獲得重新開工的許可,現在生產經營狀況如何,一切要真實,看起來也就那么一回事。
當然這是要在一種很隱秘不驚動任何人的方式下了解,作為在公安局操練了這么多年的劉忠虎自然明白采取什么方式來查清具體詳情。
劉忠虎自然也明白這里邊肯定有些不為人知的內幕,不過話說回來,像經營這種小煤礦想也能想得到若是沒有一點兒關系背景在里邊也不可能,至于說具體涉及到什么,那就不是劉忠虎關心的事情了。
沙縣長請托的事情,當然要辦好,而且要講求效率,辦得漂亮,對劉忠虎來說,這是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