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鳴離任,馮士章兼任宛州市委I書記的消息在極短時間內就傳遍了整個宛州。
對于來宛州僅僅三年的林春鳴,宛州市的干部職工和普通民眾的評價都是基本一致的,當然也會有攻訐,但是總體評價都是十分正面的。
那就是林春鳴受命于危難之際,僅用了三年時間就把一直處于低位徘徊的宛州拉出了低谷,并迅速將原來宛州只有東峽一枝獨秀的局面打造成為市經開區、真陽、東峽三峰競秀的新格局。
原來一直困擾全市的市屬國企效益不佳瀕臨破產的局面也因為林春鳴來之后大膽推進國企改革,這個困局最終被打破,三大國企職工群體面臨下崗帶來的重大不穩定因素得以化解,三個企業重新走入了發展的快車道。
在這一點上林春鳴的魄力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可以說省委在這個問題上的評價和認可甚至比林春鳴在大強力推進招商引資環境改善,大力吸納外來資本項目落地,推進全市經濟發展上所作出的成績更值得贊譽。
國企改制本身就是一道難題,但是宛州卻在這上邊趟出了一條新路,而且極為耀眼奪目。
94、95兩年宛州經濟增速迅猛躥升,96年上半年經濟增速已然躍居全省第一,大大超過全省第二位12個百分點,這也讓漢川省委對宛州市委的戰斗力充分肯定,這也才有了林春鳴離任高升,而馮士章也順理成章的兼任書記。
目前市長人選還不明朗,鐘廣標是其中一個候選人,但是他剛從分管經濟工作的副書記變成分管黨群的副書記,要接任市長也還存在變數。
馮士章一肩挑兩職,成為真正的黨政一把手。
“真沒想到林書記走得這么突然,正陽,你恐怕也很意外吧?”袁成功的表情很復雜,摩挲著下頜,若有所思。
“嘉州直轄這么大的事情,恐怕省委也頂不住,明知道現在我們宛州市委班子調整不是時候,但是還是只有服從。”沙正陽聳聳肩,淡淡一笑:“不過袁書記,我也挺林書記說了,應該不會影響到月底對您的考察。”
袁成功哈哈大笑起來,“那就謝你吉言了。”
“這個六月份也太熱鬧了,唐書記剛走,林書記就走,您還面臨著考察,這一連串事情可擠在一塊兒了。”沙正陽吐出一口氣,若有所指:“這個時候恐怕真的不能出事,出了事,肯定要被嚴懲。”
“是啊。”袁成功其實也就是想提沙正陽,這個時候最關鍵的就是要穩住,鎮之以靜,以不變應萬變,熬過這一段時間,他自然可以遠走高飛,這段時間千萬別找事兒。
“不過,有些事情真的要來也是讓不過啊。”沙正陽話鋒一轉,尤其在“有些”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袁成功心中一緊,緊盯著沙正陽,假裝開玩笑一般拽古文道:“正陽,你此言何意啊?”
“袁書記,官陂鎮黃崗大洪山等三家煤礦在尚未取得證照之前,就大肆偷采濫挖,存在重大安全隱患,縣安監局已經把報告和相關資料送到我辦公桌上了,觸目驚心啊。”
沙正陽知道現在不是動這件事情的最佳時機,但是安監局的報告這個時候卻送了上來,如果自己不處理,那就是失職。
袁成功微微色變,又大感頭疼。
辛禮義已經把這個情況向他匯報了,常春林、夏克林等人承包了官陂幾家煤礦,證照辦理有難度,但是他們卻以清理余煤為由,悄然在煤礦后山偷采,并未經批準毀林數千株,修出一根便道來,以便于偷運煤炭。
一連串的違法行為,必須要得到處理,偷采、毀林等行為必須要得到懲罰,但是這個礦山手續一樣可以加快辦理,前提是安全設施標準必須要嚴格落實,這就是沙正陽的態度,一分為二,理性應對。
對于袁成功來說,這卻是一道難題。
他現在就是想一點事情都別出,照理說查處是縣里職能部門的事情,依法處理即可,他這個縣高官完全沒有必要去過問,但問題是牽扯到的人,卻讓他不能不三思。
深吸了一口氣,袁成功臉色有些復雜,“正陽,現在還處于調查取證期間么?”
“調查取證已經告一段落,這個礦山可能還涉及到一些其他更為惡劣的違法事實,甚至是犯罪,但目前尚未有其他證據佐證,所以還要進一步調查,但就目前安監部門掌握的材料來看,他們偷采和毀林的行為是確鑿無疑的,我已經要求安監、林業、國土部門介入,及時查處。”沙正陽巧妙的露了一點風聲出來,讓袁成功要明白,可能還有更大的隱患。
“哦?”袁成功果然被沙正陽所提到的更為惡劣的行為,甚至是犯罪這一說法給震住了,連忙問道:“什么情況?核實過了么?”
“袁書記,若是已經核實了,恐怕您和我就不敢這么輕松的坐在這里談話了。”沙正陽苦笑道。
袁成功沉吟著,一時間沒有接腔,心中卻是郁悶無比。
就這么十天半個月都熬不過去么?自己的命運就這么坎坷?
眼見得省委組織部的考察就要下來了,怎么這段時間卻是變故連連?
如果說唐華到昭陽當市長是之前還有些消息傳來,還可以接受,林春鳴的突然離任就簡直毫無征兆,好在自己和馮士章關系也還不錯,相信在這個問題上不至于為難自己,而且為難自己,對馮士章也沒有任何好處。
現在又突然冒出來黃崗大洪山煤礦的問題,甚至居然還和自己說牽扯到違法犯罪的問題,性質還相當惡劣,這特么簡直就是針對自己而來,存心要在最后關頭給自己背后插刀啊。
“正陽,那你覺得現在我們該怎么辦?”袁成功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沙正陽。
怎么看自己和他現在都應該是站在一條船上,需要同舟共濟才對,沒理由自己走不了,他還能得益,莫非這個家伙也覺察到難以接任自己的縣高官一職,所以有意要把自己拖下來,熬過這一段時間?
想到這里,袁成功心中一凜,但是很快就又覺得自己有點兒草木皆兵了。
先不說這樣做有無益處,但起碼自己留下來,恐怕他沙正陽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了,林春鳴走了,馮士章繼任,未來會如何,恐怕他沙正陽也需要好好評估一下才對。
“袁書記,我覺得還是依法依規來處理,至于其他,恐怕我們沒法想太多。”沙正陽迎著袁成功的目光,坦然道:“我在想,有些事情,或許是我們自己把它想得太復雜,結果呢,反而讓自己畏首畏尾,……,等到真的出了問題,可能才真的讓人扼腕。”
袁成功心中微微一動,似乎是感受到了沙正陽言語中隱藏的暗示,臉色一僵,但隨即又松弛下來,點點頭:“也是,慎重不代表我們就聽之任之和縱容,既然有違法違規行為,當然要嚴懲,不過在涉及到這些問題上,我希望職能部門應當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這樣我們在處置起來的時候,才能更有底氣,也不會授人以柄。”
“當然!”見袁成功如此回應,沙正陽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氣,這種事情上,本身就很敏感,如果不能取得袁成功的理解,很容易引發雙方的矛盾激化。
但即便是這樣,沙正陽也不確定袁成功是否真的接受了自己的觀點,對方這段時間情緒有些起伏,但是并不代表對方幾十年的沉淀下來的城府就消失了。
對這類事情,袁成功有他自己的觀點看法,同樣在這種敏感時段,一樣有他的判斷和手段。
電話另一頭里一直沒有說話,袁成功也有些忐忑。
好一陣后才傳來茅向東的聲音:“成功,你有些著相了,這個問題上,你甚至不如一個年輕小伙子看得透!”
袁成功一陣汗顏,幸虧自己清醒得早,及時做出了決斷。
“既然你沒有任何私人利益摻雜其中,你又有什么好擔心的?理直氣壯的大膽果斷處理,說不定這正能給你的考察加分!勇于擔當,勇于任事,這才是你一個縣委I書記的風骨!”茅向東的語音直貫入袁成功的心脾中,“是組織考察你,不是某一個人,或者站在某個職位上的人呢考察你,你要搞明白!”
“我知道你的顧慮,我也能理解你的擔心,但是我要說你想得太多了!你這幾年的德能勤績有目共睹,宛州市委既然把你推薦上來,說明宛州市委是認可你一貫的表現,省委組織部把你列入考察對象,也說明之前的表現也獲得了省委組織部的認同,你不會以為省委組織部就是這一次來走一道程序就能決定一個副廳級干部的命運吧?”
茅向東的話把袁成功批評的北上冷汗涔涔。
“好在你沒昏頭,做得很好!我希望你丟開那些紛擾的情緒,該怎么開展工作,就怎么開展工作,……”
沒等袁成功回答,電話就毫不客氣的掛了,袁成功全身大汗淋漓,但是心中一片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