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鄭國忠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疑惑和吃驚,沙正陽也知道自己這番觀點肯定有點兒超前了。
他甚至可以肯定其實東峽縣委已經敲定了精細化工產業作為未來新一屆縣委縣政府確定的主導產業和支柱產業,要作為東峽未來能夠與醫藥產業并行的一大支柱。
這可厚非,他甚至也認為鄭國忠和東峽縣委縣政府在這個判斷上是準確且正確的。
未來中國精細化工產業市場規模會相當大,哪怕是在國際市場上都舉足輕重。
而且這一塊領域現在國內產業市場還處于一個起步階段,此時東峽能夠抓住這個契機,毫無疑問是可以有所作為的。
“正陽,你是不是有些過慮了?”鄭國忠沉吟了一下,才用比較委婉的語氣問道:“我去過江浙和廣東那邊的精細化工生產基地和廠家,也認真考察過,我也知道化工產業肯定有污染,這方面的環評和防污治污肯定要做,但是好像也沒你說的這么嚴重啊。”
沙正陽也忍不住苦笑,這個問題他該怎么來回答呢?
是說一二十年后人民群眾對環保的容忍度會提升到一個相當高的高度,還是說現在的環保要求過低,別說內陸很多地方,甚至沿海地區也一樣根本就不在意這一點?
“國忠書記,或許我看問題的角度和別人略有不同吧。”沙正陽也在斟酌言辭,“目前我們國家正處于經濟高速發展階段,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和落后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所以我們黨委政府的主要目的就是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當十年二十年后達到一定階段之后,可能這個主要矛盾還會存在,但是會有一些細微調整和變化,人民群眾對我們周邊的自然環境可能要求會更高,環保意識更強,那個時候……”
鄭國忠笑吟吟的打斷沙正陽:“正陽,你都說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且你這也是一個假設對吧?我倒不是說我這個人就只顧眼前利益,但是我們本屆縣委縣政府肯定要優先考慮當下的發展大計,我知道你的擔心和顧慮,但是沒道理沿海地區能做到的,我們卻做不到是不是?”
沙正陽張口結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是啊,你憑什么就能斷言十年二十年之后會變成這樣那樣,憑什么就認定這十年二十年間沒有其他的辦法和對策來解決這些包括環保污染在內的這些問題,你擔心顧慮可以,但是你要鐵口鋼牙的斷言會怎樣如何,那恐怕說你武斷都有點兒是客氣了。
而且人家鄭國忠說得也很在理,環評和防污治污這些方面都會考慮,一樣要按照當下的程序規則來辦,你憑什么就要求人家現在必須要按照十年二十年之后的標準來嚴格要求?
那恐怕這啥都別干了,在你眼中恐怕現在干啥都存在問題。
想通了這個道理,沙正陽也就不再糾結,點點頭:“國忠書記,看來是我有些多慮了,您都考慮到了這一點,那就最好,但化工產業最重要的就是要把防污治污做到前面,同時要預留提前量,東峽有醫藥產業作為基礎,精細化工產業應該是一個搭配產業,而且這塊產業規模很大,值得提前下足功夫。”
鄭國忠也滿意的笑了起來,“嗯,正陽,你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精細化工產業市場規模很大,我也是經過精心考察才確定這一塊,還有么?”
“生物產業,我個人認為這個對人力資源要求太高,如果有合適的項目可以做一做,但是不宜抱太高希望或者投入太大,否則投入和產出不劃算。”沙正陽也不再客氣,“紡織和服裝鞋帽產業,這一塊我覺得還要細分,如果直接把這一大塊定位要扶持發展,可能會顯得散亂,最終難以形成規模優勢,這一塊待一會兒我再說。”
鄭國忠眼睛一亮,他聽出了沙正陽似乎對紡織和服裝鞋帽產業有些不同看法,沒有一口否定,就意味著有戲,那就好。
“汽配產業,這也是一個大產業,而且我也可以斷言,未來汽配產業市場規模或超乎尋常的大,但是對東峽來說卻未必合適,東峽沒有任何電子和機械制造業的基礎,要從頭做起,可能會事倍功半,這一點上我不是很看好,有這份心思完全可以花在精細化工產業上。”
鄭國忠點頭認可這一觀點,貪多嚼不爛,看見那樣紅火就一擁而上,效果未必好。
“正陽,實際上我也明白,想要啥都撈在手中,本身就不可能,但是你也知道我們東峽,乃至宛州,或者說整個中西部地區的情況,我們和沿海差距太大,真的是不敢東挑西揀,說句不客氣的話,只要愿意來我們這里投資的,我們都歡迎。”
鄭國忠的話是大實話,現在內陸地區你真沒挑三揀四的資格,能到你這里來投資,那就是看得起你,你不要,多的是人搶著要。
“當然,但是我們自己卻要明白我們想要促進和引導發展的優勢產業和主導產業目標是什么,這就需要在各方面政策上的適當傾斜,比如稅收和土地,比如配套園區建設等等,這些都不用我多說了。”
沙正陽見鄭國忠嘴角帶笑,也就懶得多說,“那我就再說說一些更具體一點兒的。”
“嗯,正陽,我洗耳恭聽。”鄭國忠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戲肉來了。
“我注意到你們縣里有幾家企業,一家是紅星鞋業,一家是凱龍運動器材廠,還有一家摩巖體育用品廠,以及那家攀登鞋業,……”沙正陽沉吟著道:“這幾家企業不知道國忠書記和曉偉了解么?”
“我可能了解一些。”曲曉偉有些驚訝。
她沒想到沙正陽對這家企業居然如此感興趣,這幾家企業規模都不大。
紅星鞋業老板是本地人,但是在福建那邊打工認識了一個福建姑娘,后來二人結了婚,老板也得到了老岳父的資助,覺得老家工資更低,各方面開支也小,就回來創業了。
攀登鞋業的情況有些類似,老板也是在廣東那邊打工,一直干到管理層,后來攢了一筆錢就干脆回來之后找親戚朋友湊了一些錢,干了起來。
摩巖體育用品廠規模很小,產值不到一百萬,總資產大概也就在五十萬左右,主要是生產戶外用的帳篷、睡袋、登山包和登山手套等產品,老板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漢都體院的畢業生,畢業之后沒要工作,因為家里有點兒海外關系,在海外的親戚給他出了點兒資金,他自己就搞起了這家莫言體育用品廠,雖然規模產值都不大,但是卻因為專業原因,在業界內小有名氣。
凱龍運動器材廠則是一個生產健身器材的廠家,規模一樣不大,這原來是縣里一家集體企業,生產文體用品,最早是生產乒乓球拍和羽毛球拍,但是企業效益不佳,最終破產,然后縣里將其轉賣之后,被在沿海地區打工多年的老板林書言買下,搞成了生產保齡球、高爾夫球、臺球等小眾類球的生產廠家,主要是為臺灣企業配套。
曲曉偉作了介紹之后,沙正陽點了點頭,其實他從資料上都已經看到了。
紅星鞋業和攀登鞋業都是以生產運動鞋為主,但實際上就是為沿海地區的鞋企做代工,當然也有一部分用上了自己的牌子主要在內陸地區銷售,甚至就干脆不用牌子直接以進口水貨名義在農村市場中銷售,就這樣居然生意也不錯。
這個時代的這些企業都還沒有多少品牌意識,賺錢才是第一要務。
他們這種代工其實已經被沿海地區那些代工廠盤剝了一輪,但是憑借著內陸地區廉價的原料和薪資,即便是這樣被幾輪盤剝,依然有得賺,而且生產出來的部分產品不打品牌在內陸市場銷售,也能有賺頭,所以一樣活得很滋潤。
如果要想賺得更多,那就索性打點兒擦邊球,耐克變成耐格,阿迪達斯變成阿達迪斯,彪馬變成飄馬普馬,總而言之,沾點兒這些品牌的邊兒,在內陸農村鄉鎮里一樣很好賣。
“國忠書記,這幾家企業其實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和沿海地區的同類或者關聯企業有很大關系,他們之所以進入東峽,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和東峽有關系,比如老家是東峽的,另一方面就是東峽這邊的勞動力薪資價格低廉,原材料也相對便宜,這其實可能和內陸很多地方相似,他們可以在東峽落戶,那么肯定也就會有與這些條件相似的企業在其他地方落戶,……”
鄭國忠和曲曉偉都深以為然,這些條件在其他地方都可以被復制和取代。
“那么我們有沒有機會讓這幾家我們可以歸納為體育用品生產企業的這類產業在東峽變得更加繁榮,或者說東峽對于這類產業更具吸引力甚至難以被其他地方所代替呢?”沙正陽悠悠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