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似回到海棠居,阿巧把兩樣東西呈上來。
“姑娘,這是大姑娘托人送來的。”阿巧先把一個青布包袱遞給姜似。
包袱尋常無奇,卻打了個精致的結,姜似一看便知道是長姐姜依親自收拾的。
里面有一雙做工精美的繡鞋,兩雙鞋墊,數雙羅襪,一對如意平安結,除了這些女紅,還有一個紅木匣子。
姜似目光在紅木匣子上停了停,伸手打開,里面放著一支赤金點翠花簪,一支八寶簇珠白玉釵,并數朵精美絹花。
這些首飾下面壓著一張素箋。
姜似把素箋拿起來,清秀的字跡躍入眼簾。
她仿佛看到長姐嘴角含著溫柔笑意勸她放開心懷,不必為了不值當的人傷心氣惱,將來定會嫁個更好的,最后帶著幾分小心與愧疚解釋不能前來,望她莫要介意。
姜似眼淚簌簌而落。
她女紅出眾的長姐,她溫柔善良的長姐,她謙卑柔弱的長姐,死去的時候不過雙十年華。
她的兄姐包括她自己,全是沒有活過二十歲的短命鬼。
前世,長姐因與人私通被休,回了娘家后沒過多久便懸梁自縊了。
消息傳到安國公府,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長姐秉性怯懦,柔順如早春里一株迎春,她寧愿相信自己會與人私通,也不相信長姐會做出這種事來。
她要去朱家討個說法,卻被祖母攔了下來,最終除了大哭一場竟無能為力。
“姑娘——”姜似的反應讓阿蠻與阿巧有些無措,阿蠻小心翼翼喊了一聲,阿巧則拿了溫熱的帕子來。
姜似接過濕帕子擦了擦眼睛,吩咐阿巧把長姐送來的東西收拾妥當,拿起另一張帖子。
這張帖子是二姑娘姜倩送來的,邀請她去長興侯府小住兩日散心,并提議叫上伯府其他姐妹。
姜似指尖不自覺用力,把帖子邊角揉皺。
姜倩的請帖來得果然夠快。
姜似略一沉吟,抬腳去了西次間。
西次間被布置成了書房,設有書桌琴案,姜似重生后少了閑情逸致,琴弦已經生灰。
見姜似向書案走去,阿巧很是機靈開始研墨。
姜似很快寫好一張素箋裝好遞給阿巧:“把這個送到長興侯府去。”
“姑娘要去長興侯府做客嗎?”阿巧問道。
姜似搖頭笑了:“祖母不舒服,當孫女的怎么能出門玩呢。”
她寫這封信是回絕了姜倩。
長興侯府是埋在她心頭的一根刺,刺上淬了毒,不把這根毒刺拔出來她那顆心早晚會生滿毒瘡。
長興侯府她是一定要去探一探的,卻不是現在。
正如她信中所說,祖母不舒服呢。
姜似可以肯定,上一次在慈心堂受了冷落的姜倩接到這封信后為了固寵,明早定然會回來探望祖母。
而事實上,這個時候祖母的眼睛已經開始隱隱作痛,到了明天左眼就徹底看不見了。
她先前提起那個夢,把夢中情景往姜倩身上扯,祖母嘴上雖然訓斥了她,可那根刺已經種下了。
等明日姜倩探望過祖母,祖母眼睛緊跟著失明,她就不信祖母不往姜倩身上聯想。
她的祖母可不是把對孫女的愛放在第一位的人。
姜似對算計姜倩心中半點愧疚都無,先不說前世姜倩對她做的事人神共憤,就說祖母眼睛出問題后請來的神婆直指二哥姜湛,這其中不可能沒有二叔一家的手腳。
前世二叔因救駕立了功,而恰好在那個時候父親卻鬧出了醉宿青樓并牽扯上人命官司的丑聞。
父親被奪爵趕出家門,二叔順理成章襲了爵,因為救駕有功,爵位得以世襲罔替。
祖母最大的心愿終于實現了,哪里還想得起來長子死活。
姜似以七皇子妃的身份回到京城時此事已經過了一年多,她不信事情這般巧合,求郁七替她暗中調查。
只可惜才剛查出一些眉目,她就慘死重生了。
姜似不在乎有沒有證據,總之以秋風掃落葉般的態度對待二叔一家就錯不了。
“這封信給我大姐送去。”姜似提筆又寫了一封信交給阿巧,走出書房來到院子中,坐在秋千上出神。
秋千忽然被推了一下,少女紅色的裙裾迎風飛揚。
姜似霍然抬頭,明艷動人卻偏偏沒有什么表情的面上有了淺淺笑意:“二哥回來了。”
她以腳尖點地止住秋千的擺蕩,伸出手來:“我的荷包呢?”
姜湛干笑兩聲。
“沒要回來?”姜似黛眉輕蹙,頗有些意外。
今生她與郁七素不相識,她不覺得郁七是那種偷藏陌生姑娘荷包的輕浮浪蕩子,先前發火只是不想因為二哥的關系讓郁七與她有進一步交集的可能。
“那只狗太可惡,可能把四妹的荷包當肉骨頭藏起來了!”姜湛忿忿道。
姜似眉頭皺得更深。
以前二牛也不是這么不懂事啊。
“四妹荷包里有要緊的東西?”想著沒把荷包找回來,姜湛頗覺愧疚。
“要緊的東西倒是沒有。”
“荷包上有特殊標記?”
姜似搖頭:“也沒有。”
姜湛長舒了一口氣:“那就不打緊了,一只被狗咬爛的荷包想來沒人撿,就算撿了也不知道是妹妹的。”
事已至此,姜似也只能自認倒霉,等姜湛離開后回了臥房,從箱底翻出一對金鐲子來。
這對金鐲子是蘇氏留下來的,姜依臨出閣把一對鐲子都給了姜似。
那時候姜似剛剛十歲出頭,正是矯情的時候,總覺得金鐲子忒俗,直接把一對鐲子壓了箱底。
這對鐲子對現在的姜似來說,用處太大了。
鐲子是空心的,以玉珠暗暗相隔,正適合放姜似才配制出來的那些用途各異的藥粉。
兩世為人的姜似再清楚不過,無論是伯府姑娘的身份還是丫鬟婆子的保護在某些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只有別人奪不去的本事才是她的底氣。
這一日就在平淡無奇中匆匆而過,到了第二日果然不出姜似所料,姜倩帶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來探望馮老夫人了。
慈心堂里,馮老夫人看著笑意淺淺的二孫女姜倩,只覺左眼跳得更厲害了。
錦雞怎么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