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似停下腳步,氣定神閑看著姜佩。
姜佩好像被人一口氣往臉上招呼了上百個耳光,徹底懵了。
“我本來就尋思著六妹年紀還小,離開家中恐不適應……”
“二姐——”姜佩喃喃喊著,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怎么就年紀小不適應了?明明以前還來過——
“好了,六妹,我先讓人送你回去,等以后二姐再請你來玩。”隨意給出個借口后,姜倩并不在意姜佩的想法。
一個是已經出嫁有著世子夫人身份的嫡女,一個是需要討好嫡母才有希望謀求一門過得去親事的庶女,姜倩從來沒把這個庶妹真的放在眼里過。
伯府姐妹六人中她唯一上心的只姜似一人而已。
那樣的美貌,哪怕明知前程有限,同為女子還是不由忌憚。
姜佩臉色蒼白看著姜倩。
她完全想不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是庶女沒錯,可是與姜倩畢竟都是二房的姑娘,且姜倩邀請她在先,轉頭又把她送回去,這是一點臉面都不顧了嗎?
姜佩猛然看向姜似。
姜似依然氣定神閑的模樣。
姜佩一顆心墜了下去。
她隱隱感覺被坑了,偏偏這個大坑是她自己跳進來的,此刻只剩下欲哭無淚。
眼看姜倩要喊人進來,姜佩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她沒有求姜倩,反而拉住姜似的衣袖,可憐巴巴道:“四姐,我錯了。”
能屈能伸,對于一個在二太太肖氏手底下長大的庶女來說,完全不算什么。
見姜似沒反應,姜佩揚了自己一耳光:“是我吃多了糞,嘴太臭,不該惹四姐生氣,四姐就原諒我吧。”
那一次被祖母趕出慈心堂她已經丟了好大的臉,這回要是再被二姐送回去,以后她恐怕就再也不能出門了。
啪啪啪的耳光聲響起,姜似冷眼看著這一幕,竟無言以對。
活該人家一個庶女嫁了個好夫婿,而她嫁了兩次,一次守活寡,一次被坑死。
人和人真是不同。
“四妹,你看——”姜倩樂得姜佩與姜似對上。
人是她請來的,被姜似逼著把姜佩送走與打她的臉沒有區別,偏偏她還只能認了。
現在姜佩姿態放得越低,便越顯出姜似的無理取鬧。
“六妹真的不想回去?”姜似忽然問了一句。
姜佩下意識搖頭:“我想和姐姐們一起回。”
“既然六妹履行了賭約,那就隨便你吧。”
見姜似松口,姜倩順水推舟笑道:“行了,都是姐妹,哪有解不開的矛盾呢,還是同去同回好。我在花廳備了飯菜,妹妹們陪我吃幾口吧。”
“二姐,我們要不要去給侯夫人請安?”五姑娘姜儷怯怯問道。
“不必了,侯夫人事情多,我已經提過接你們過來小住的事,她讓妹妹們隨意就好。”
姜儷仿佛松了一口氣,垂眸不再言語。
姜佩臉上挨了巴掌還是紅的,亦低著頭隨幾人去了花廳。
花廳里飯桌已經擺好,很快丫鬟們端著瓜果糕點魚貫而入。
“妹妹們坐。”姜倩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言笑晏晏招待大家。
然而氣氛到底冷了下來,新鮮的瓜果吃到口中沒什么滋味。
姜倩對此并不在意。
對她來說,姜似能來,她的目的便算達到了,至于別的她沒心思理會。
腳步聲響起,一個年輕男子笑著走進來:“飯好了沒?餓壞了——”
話說到一半,他仿佛才看到姜似等人,后面的話戛然而止。
姜佩第一個站起來:“姐夫。”
姜似隨著姜俏她們一同向男子問好。
這個身材偏瘦面色有幾分蒼白的年輕男子正是長興侯世子曹興昱。
姜似幾人低頭請安,曹興昱卻沒吭聲,趁著這個機會眼神直勾勾落在姜似身上。
對這個美貌出眾的小姨子,從他與姜倩大婚見了第一面開始,他就念念不忘了。
那時候這小丫頭正值豆蔻之齡,與姐妹們站在一起面無表情看著他,就如雪山上的花骨朵,那種冷清清的美麗恰好撓到了他的心頭癢。
當時他就想,這個小丫頭他早晚要弄到手,才不枉當男人一場。
姜倩看著曹興昱這個樣子,氣得七竅生煙。
有了那些經歷,對這個男人惦記什么樣的女人她完全不在乎了,可這不代表她能容忍曹興昱眾目睽睽之下犯傻。
她把幾個妹妹請來,倘若真出了什么事,祖母會生吃了她。
“忘了打發人去跟你說一聲,妹妹們過來了。”姜倩快步走到曹興昱身邊,借著衣袖的遮擋悄悄擰了他一下。
曹興昱這才回神,一臉神清氣爽:“不知道妹妹們這時候過來,是我唐突了。倩兒,你好好招待妹妹們,我去書房吃。”
姜倩松了一口氣:“世子慢走。”
隨著曹興昱這一來一走,氣氛反而活絡起來。
“二姐,姐夫每天陪你一起用飯啊?”
“是啊。”姜倩揚唇笑笑。
“姐夫與二姐真恩愛。”姜佩笑起來。
姜倩捏著筷子的手一緊,指節隱隱泛白,面上卻帶著笑意:“不許拿二姐打趣。”
一頓飯在還算融洽的氣氛中用完,姜倩捧著茶杯喝了幾口,提議道:“侯府花園景色甚美,妹妹們不要拘束,去玩吧。”
“二姐不去么?”姜儷問道。
姜倩微微一笑:“去,我當然要陪著妹妹們逛逛。”
聽說姜倩也去,姜儷松了口氣。
也許是謹慎慣了,到了陌生的地方總覺有些不安。
“這假山之石是從南湖運來的,山上涼亭叫八音亭,這個季節最適合上去坐坐了……”姜倩溫聲說著,一副好姐姐的模樣。
姜俏伸手一指:“二姐,那片芍藥花開得真好,咱們先去賞花吧。”
姜倩愣了愣,隨后笑了:“我有些聞不慣芍藥的香氣。這樣吧,我去亭子里歇著,你們隨意就好。”
“二姐,我也想去亭子里坐坐。”姜佩立刻道。
姜儷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跟著點頭。
姜俏很眼熱那片芍藥花,見幾人都不去,拉著姜似道:“賞花么?”
“賞。”姜似痛快點頭。
姜倩平靜看著姜似與姜俏向那片芍藥花走去,眼神愈冷。
“也是稀奇,都這個時候了侯府的芍藥花開得還這么好。”站在花叢中,姜俏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后嘆道,“這么一大片芍藥花,就是香味太濃郁了一些。”
深紅淺綠中,姜似臉色驟然蒼白如雪。
她于濃郁的甜香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