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侯世子曹興昱站在不遠處,嘴角掛著淺笑,眼神幽幽。
芍藥明艷,花香馥郁,姜似立在其中,只覺一股寒氣從心底升騰而起。
姜俏幾乎是憑著本能上前半步把姜似擋在身后:“原來是姐夫,我與四妹在賞花。”
曹興昱輕笑起來,陽光下眼中碎金點點,顯得異常和善:“這片芍藥花確實比旁處開得要好,二位妹妹慢慢賞。”
他一步步往前走來。
袖中的銅簪堅硬冰冷,抵著少女柔軟的肌膚。
姜似握著銅簪的手緊了緊,冷眼看曹興昱走近。
曹興昱偏瘦,月白長衫襯托下有種令人心憐的文弱之美。
這樣的一個人,誰能想到會做出那樣天理不容的事來呢?
衣冠禽獸。
姜似腦海中驟然閃過這個詞,那些因為前世陰影而不受控制升起的恐懼頓時煙消云散,只剩下了堅定。
她一定要把這畜生的皮扒下來,不讓他再禍害無辜女子!
曹興昱走近了,卻沒走到二人面前,而是離芍藥花叢尚有一段距離便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沒有不妥,仿佛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巧遇。
曹興昱漸漸遠去,沒有回頭。
姜俏望著那道月白色的背景片刻,撇了撇嘴,轉頭對姜似道:“剛剛你搶簪子干嘛呀?”
姜似神色早已恢復如常,笑道:“世子忽然出現把我駭了一跳,下意識就把簪子給扔了。”
“扔了嗎?”姜俏掃量四周,“扔哪兒去了?”
姜似隨手一指:“好像就是那邊吧。”
她指著一叢灌木,姜俏一看沒了興致:“算了,別說是一支銅簪,就算是金簪銀簪,這種撿來的東西也不能要。”
曹興昱的突然出現顯然掃了姜俏賞花的興致:“走吧,去假山上的亭子找二姐她們去。”
“好。”姜似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刨開芍藥花下的土看看,只得按捺住一探究竟的沖動點頭。
姜俏往前走了兩步腳步一頓,似是自言自語:“這芍藥花旁掉了這么一根銅簪,真是稀奇。”
跟在后面的姜似啞然失笑。
姜俏粗中有細,果然誰都不是傻瓜。
假山上的八音亭中有石桌石凳,是個夏日乘涼的好去處,且因為站得高,能把侯府園中美景盡收眼底。
剛剛曹興昱在花園中偶遇姜似二人的情景亦被人盡收眼底。
姜倩對此連眼皮都沒抬,捧著一盞清茗慢慢品嘗。
姜佩急于討好姜倩,一手扶欄意有所指道:“四姐可真好看,立在芍藥花叢中,真正是人比花嬌。”
二姐夫斯文內秀,又是身份高貴的長興侯世子,算得上難得佳婿,她就不信二姐不緊張。
要知道憑姜似的長相別說男子了,就連女子見了都忍不住多瞧一眼。
姜倩把茶盞往石桌上一放,沒去看山下花叢中的姜似,反而定定看著姜佩。
姜佩漸漸有些不自在,不知道哪里說錯了。
姜倩忽地一笑:“是呀,別說在咱們姐妹們之中,就是放眼京城,容貌上能勝過四妹的恐怕都難尋。”
她說著輕飄飄掃了正往這邊走的姜似一眼:“有這么一個貌比洛神的妹妹,當姐姐的與有榮焉。”
她沒有什么好內疚的,曹興昱本來就是個變態,一旦盯上哪個女子非要弄到手才罷休,要怪就怪姜似生得太招人,偏偏又沒了安國公府的親事做依靠。
眼看姜似二人拾級而上快要來到亭子,姜佩訕訕一笑,不敢再胡亂說話,心中對姜倩的不滿又漲了幾分。
二姐出身好,嫁得好,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就不信二姐夫與姜似接觸多了會不動心,到那時且看二姐怎么哭吧。
姜佩心中不乏惡意想著,好像已經看到事情發生了一般,大覺痛快。
“二位妹妹怎么不多玩一會兒?”
姜俏率先走了進來,隨意往石凳上一坐,享受著高處的清涼:“芍藥花雖好看,呆久了卻受不了那么濃的香味,正好上來透口氣。”
姜倩遙遙瞥了一眼秾麗的芍藥花叢,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是呀,再好的景致看多了也不覺得特別了,不過這片芍藥花確實值得一看。”
姐妹幾人在八音亭坐了一會兒,姜倩帶著幾人回到住處,安排丫鬟領姜似姐妹去休息。
“世子所的東西跨院一直空著,妹妹們來之前我已經命人把兩個院子收拾出來了,三妹、四妹住東跨院,五妹、六妹住西跨院,你們看這樣可好?”
未等其他人開口,姜佩便搶先道:“我們都聽二姐的安排。二姐可真福氣,與姐夫成親幾年,姐夫連個侍妾都無。”
姜倩睇了姜佩一眼,只是笑笑,吩咐丫鬟領四人下去休息。
姜佩面上訕訕,越發覺得不得勁。
說來也怪,她在嫡母面前憑著嘴甜得了不少好處,怎么到了二姐這里卻處處碰壁?
她說的那些明明都是身為女子的得意事。
姜似把姜佩的糾結盡收眼底,幾乎要笑出聲來。
可憐姜佩不知內情,一味奉承姜倩與長興侯世子恩愛,卻不知每一句話都是往姜倩臉上扇耳光。
世子所的東跨院不算大,卻勝在幽靜雅致,此時院角一株海棠樹已經過了花期,剛剛結出青果。
“東西次間的被褥床帳都已經換了新的,二位姑娘哪位住東次間,哪位住西次間?”領二人過來的青衣婢女笑問。
“三姐要住哪間?”東西次間對姜似來說并無任何區別。
姜俏的話卻出乎姜似意料:“何必那么麻煩,我與四妹睡一起就是了。”
青衣婢女亦愣了一下,不由看向姜似。
“我習慣一個人睡……”
姜俏挽住姜似的手,可憐巴巴道:“乍然換了地方我有些不習慣,非要有熟悉的人才能睡得安穩。四妹,你就讓我和你一起睡吧。”
姜似想著花園中姜俏不經意間的回護,險些忍不住點頭,可一想到姜倩夫婦那顆心陡然冷硬起來,搖頭道:“我還是習慣一個人睡。”
“既然這樣,我住東次間好了。”
白日里風平浪靜,很快就到了掌燈的時候,姜似洗漱過后穿戴齊整歪在榻上看書,卻聽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在門簾外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