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六姑娘姜佩嘴上沒個把門的,姜儷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對于長輩,尤其是嫡母,這樣的議論幾乎沒有過,那么她說這話就值得深思了。
二太太身體不舒坦,今日發了好大的脾氣……
身體不舒服用了猜測的語氣,那么重點便是今日發了好大的脾氣。
有什么事,值得二太太發好大脾氣?
姜似不由就想到了今日來的嬌客。
當時她們姐妹都去了,三太太也在,獨獨不見二太太。
自打前些日子馮老夫人發了話,讓三太太與二太太一同管家,府上就起了不小的議論,姜似對此有所耳聞。
肖氏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是肯定的,管了十多年的家,突然被個庶出的妯娌插手,不論分走多少權利,關鍵是沒臉。
姜儷特意強調二太太今日發了好大脾氣,難道與竇表姑有關?
這就讓姜似琢磨不透了。
祖母娘家來客,二太太發什么脾氣?
不對,這其中一定有關系。
姜似抬手揉了揉眉心。
“姑娘,喝杯熱茶吧。”
姜似接過阿巧遞來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微燙的茶水入腹,頓覺渾身舒泰,也使姜似思維更敏捷了些。
二太太與竇表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能讓她大動肝火說白了還是因為利益。對于一個后宅太太來說,利益要么與男人有關,要么與權力有關……
姜似心頭一跳。
難不成祖母想讓竇表姑給二叔當妾?畢竟祖母都讓三嬸管家了,可見對二嬸不滿到了極點。
也不應該,竇表姑家就算再落魄,也是祖母妹妹的女兒,祖母再怎么看重利益都不會讓嫡親的外甥女給兒子當妾室,那樣傳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二太太發的什么脾氣?
姜似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了某種可能,驚得直接站起身來,碰倒了手邊的茶盞。
熱茶順著桌角往下淌,有幾滴濺到手背上,白皙的手背頓時泛了紅。
阿巧忙用浸了冷水的帕子替姜似敷在手上,阿蠻則低頭打掃著地上的狼藉。
“姑娘,您沒事吧?”姜似難看的臉色讓阿巧頗不安,小心問著。
姜似擺擺手沒吭聲,心中卻巨浪滔天。
虧她還替二哥松了口氣,原來祖母是打算給她找個后娘!
這才是二太太大發脾氣的理由,大房有了主母,對二太太不滿的祖母就能把管家權交給大兒媳了。
找后娘不是不可以,只要父親愿意。可這個人選是祖母選定的,她就半點不看好。
不行,這件事要提醒父親一聲。
畢竟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了,姜似對男人多少還算了解。
哪怕父親再正派,對早逝的母親再癡情,有心算無心之下,都難免惹一身腥。萬一父親一時不察與竇表姑有個什么,難道能不負責任?
姜似用冷帕子按著手,吩咐阿巧:“去給我拿披風來。”
阿巧很快取來披風,問姜似:“姑娘要出去?”
這樣冷的天,若非有事,手邊放一杯熱茶,靠著熏籠看書是最舒坦的。
“去找父親。”
阿巧不再多言,陪著姜似往外走。
姜似腳步一頓:“阿蠻隨我去吧,阿巧你收拾一下屋子。”
天寒地凍,比起柔柔弱弱的阿巧,自然是身體壯實如小牛犢子的阿蠻帶著比較方便。
阿蠻全然不知道姑娘的心思,沖阿巧做了個鬼臉,抱著傘得意洋洋往外走。
一出門,寒氣登時襲來。
阿蠻把傘撐開,跺了跺腳:“姑娘,小心路滑。”
這樣細密的雪沫最是惱人,若是在路面積了厚厚一層反倒好,如今這樣就好似給青石路面打了一層蠟,潑了一層油,走路若不仔細十有八九要摔的。
姜似攏了攏披風,往外走去。
出了海棠居,沒有了院墻的遮擋,寒氣就越發重,風吹到面頰上像是刀子在割。
這樣的天氣,路上果然見不到人,放眼皆是空蕩蕩一片。
阿蠻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姜似往前走,遙遙瞥見一道身影。
阿蠻眼神好,很快就瞧出來是一張生面孔,低低喊了聲姑娘。
姜似也看到了那個人,面容瞧不大真切,看身形衣著不是尋常下人。
這樣一個人出現在園子里,難免有些奇怪。
再走近些,就能看清那是個有幾分清秀的年輕人,二十多歲的模樣。
姜似忽然反應過來此人的身份:這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位竇表叔。
猜到了年輕人的身份,姜似不準備上前見禮。
還未正式見過,在花園里無意中碰到,見禮未免有些尷尬,更何況她對竇表姑初見面那點些微好感早就隨著猜到馮老夫人的打算而煙消云散了。
想當她后娘、后舅舅,她能有好感才怪。
姜似本以為竇表叔在人家花園里亂逛撞見年輕姑娘會覺得尷尬,進而自覺避嫌,沒想到卻料錯了。
從她一出現,那道目光便再沒移開過。
竇啟桐確實忘了挪開視線。
空蕩蕭索的園子,飛揚的細雪,青色的油紙傘緩緩飄近,傘下是披著大紅披風的絕色少女……什么,還有一個丫鬟?
竇啟桐當然沒有看到。
姜似皺了眉,沖阿蠻略略頷首:“走那邊。”
沒想到那個男人卻直直走了過來,三兩步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阿蠻掐了腰想發作,姜似輕輕搖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冷的天她可沒工夫與一個陌生男人糾纏。
可對方顯然不這么想。
走得近了,越發看清少女精致的眉眼,露在外邊的每一寸肌膚都好似精心雕琢出來的白玉,令人看一眼便神魂顛倒。
金沙縣何曾見過這樣的美人。
竇啟桐心生火,腳發軟,又靠近一步。
“站住。”少女的聲音響起。
聲音很輕,也很冷,在這細雪紛飛的園子里有種令人心醉的空靈。
竇啟桐覺得自己已經醉了,笑著伸出手去抓姜似。
姜似從阿蠻手中奪過竹傘,收攏,照著竇啟桐狠狠抽去。
竇啟桐捂著臉慘叫一聲。
姜似尤嫌不夠,追著劈頭蓋臉很抽幾下,這才罷手。
還算清秀的年輕男子已經被揍成了豬頭,倒在地上慘叫連連。
“走了。”姜似對阿蠻道。
阿蠻低頭看看慘叫的男人,踹了兩腳追上去:“姑娘等等婢子,不打傘容易著涼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