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的雕花請帖,輕盈精致,可落在馮老夫人手中卻有千斤重。
她反復看了數遍,確定帖子是給東平伯府四姑娘無疑,這才端起茶杯一口氣飲盡,帶著難掩的激動吩咐阿福:“去請四姑娘過來!”
阿福一路小跑著來到海棠居請人,陪著姜似回慈心堂的路上,腰彎了又彎,看向姜似的眼神帶了費解與敬畏。
四姑娘不聲不響,怎么會得到宮中的帖子?
實在是不可思議!
“老夫人,四姑娘到了。”
馮老夫人把請帖壓在手下:“請四姑娘進來。”
守門的丫鬟打起棉簾,一個穿著大紅斗篷的少女腳步輕盈走了進來。
看到那身大紅,馮老夫人頓覺心情舒爽。
四丫頭喜穿艷色,不像那些小姑娘非穿素色自以為清麗無雙,殊不知清麗不清麗和你穿什么顏色衣裳有什么關系,純粹看那張臉啊。
就憑四丫頭這張臉,也難怪是個有造化的。
姜似進了屋,把斗篷解下交給一旁的丫鬟,對馮老夫人盈盈施禮:“祖母。”
馮老夫人伸出手,態度罕有的和藹:“來祖母身邊坐。”
姜似不動聲色走上前來。
馮老夫人仔細打量著孫女,眼角堆著笑:“今日宮中給你送了一張帖子,你瞧瞧。”
姜似看著馮老夫人推過來一張精美請帖,伸手拿了起來。
垂眸看過,姜似無意識摩挲著帖子上的鏤空花紋,腦海中浮現的是郁謹嘴角含笑的樣子。
他居然真的有辦法讓她收到帖子。
如今她收到了賞梅宴的請帖,兩日后便要進宮赴宴,那他又如何讓自己成為燕王妃的不二人選呢?
姜似默默想著這些,嘴角不禁噙了淺笑。
不管如何,她相信他能辦到。
這份信任大概源于前世。
當時她是烏苗圣女的身份,與大周皇子結合關乎著兩國關系,絕不是個人能達成的事,可是郁七卻頒來了賜婚圣旨。
馮老夫人盯著姜似唇邊那抹淺笑,眼神微閃,試探問道:“四丫頭,你知不知道為何能收到這張請帖?”
姜似笑了:“祖母說笑了,孫女如何知道宮中貴人會定下賞梅宴,更不用談能不能收到請帖了。其實孫女也在奇怪,為何這樣的花宴孫女能得到請帖呢。”
馮老夫人不信,目光一直在姜似臉上打轉,看到的依然是那副平靜淡然的表情。
“既然絲毫不知,怎么也不見你驚訝?”
姜似詫異看著馮老夫人:“不是祖母曾教導我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才是大家貴女該有的風范嗎?”
一句反問讓馮老夫人頗為尷尬,想發火卻沒了脾氣。
是的,單單這張請帖,足以使她沒有脾氣可發。
這可是替皇子選妃的請帖!
先不說能不能選中,四丫頭莫名得了這么一張請帖,就足以令她揚眉吐氣,往后給四丫頭說親事都能直起腰版了。
什么,你家四姑娘退過親?還傳出膽大妄為的名聲?
那又如何,既然能成為王妃的候選人,經過了宮中貴人的嚴格挑選,就證明東平伯府四姑娘品格無暇,以后任誰都不能在這上面公然挑理。
馮老夫人這么一想,就覺得卸下了心中一塊大石。
伯府兩個出嫁的姑娘接連出事,實在是太糟心了。
當然,哪怕收到宮中請帖,馮老夫人也不認為姜似能屏雀中選。
皇子妃,那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回去后好好準備一下,缺什么直接對管事說,祖母這里還有兩套年輕時用過的頭面,回頭收拾出來讓阿福給你送過去……”馮老夫人一口氣說了不少,笑著拉起姜似的手輕輕摩挲著,“不要讓咱們伯府失了面子。”
“孫女知道了。”
看姜似平靜的模樣,馮老夫人有心再叮囑幾句,可最后卻把那些話咽了下去,示意姜似可以退下了。
四姑娘收到賞梅宴請帖的事很快風一般傳遍了伯府上下。
二太太肖氏自打竇表姑來了,一改先前病歪歪的樣子,對管家越發上心,每一樁事無論大小務必做得讓人挑不出刺來。
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聽聞了這個消息,當即捏著燙手的茶杯好一陣沒言語。
肖婆子似乎也從喪女之痛中走了出來,恢復了精明利落,這些日子盡心盡力替肖氏做事,又重新得了信任依仗。
見肖氏這樣,她溫聲勸了又勸。
肖氏這才緩和許多,囑咐道:“開春了,府中上下的春裝要提前準備著,還有床幔簾子那些,我記得去年用完了存貨,該采買新的了。對了,倩兒那里你親自走一趟,免得那些下人狗眼看人低,怠慢了她。”
“太太放心,等下老奴就過去看看。”
從肖氏這里離開,肖婆子輕輕撫了撫鬢邊素色的絹花,抬腳向姜倩的住處走去。
姜倩自從回了伯府,鮮少走出院門。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有馮老夫人的話在先,她一個義絕回到娘家的出嫁女,自然要安分一些,至少挺過這些日子再說。
姜倩本想著等兄長中舉就可以抬起頭來,萬沒想到兄長十拿九穩的事竟出了狀況,說起來這一年實在倒霉到極點。
聽聞肖婆子來了,姜倩打起精神見了人,忍著不耐聽肖婆子說那些瑣事。
她什么時候落到這般境地,連母親身邊一個婆子的話都要耐著性子聽。
姜倩心中一陣酸楚。
肖婆子悄然勾了勾唇角,似是不經意間提起來:“四姑娘真是好命啊,竟然收到了宮中賞花宴的帖子。”
“宮中賞花宴?”
“是呀,聽說是給未娶妻的皇子選妃咧。”
姜倩眼神驟然一縮,用力扯著帕子:“四妹為何會收到?其他妹妹呢?”
肖婆子笑著道:“只有四姑娘收到了。府上都說,沒準四姑娘真能當上王妃呢——”
“不可能!”
肖婆子停下來。
姜倩抿著唇緩緩平復下來,強笑道:“以后肖媽媽常過來,給我說說外邊的事。”
“二姑娘放心,太太叮囑過讓老奴常過來的。”
等肖婆子一走,姜倩陡然沉下臉,喃喃自我安慰:“姜似算什么東西,一個連爵位都傳不下去的伯爺的女兒能當上王妃?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