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年紀大了,等開春說不定就忘了……
景明帝尋思著。
太后深深看景明帝一眼,開口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近來多事,哀家想去大福寺求一求,好求來年平安和順,等開春再去豈不是晚了。”
“可外邊天寒地凍,您出宮兒子不放心……”景明帝掙扎著。
太后笑道:“大福寺就在城中,又是皇家寺廟,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哀家知道皇上近來遇到不少糟心事,這次就是為了皇上去求一求。”
景明帝心中感動:“母后,兒子不忍您出門奔波。”
太后臉色一正:“去大福寺上香怎么能叫奔波?皇上不要勸了,哀家不去一次心中難安。”
對太后景明帝鮮少說不,見她堅持只得答應下來。
“那朕命韓然陪著您去。”
“如此興師動眾干什么?哀家準備悄悄去,少帶些人。”
“那就依您。”景明帝嘴上這么說,心中卻打定主意叫人暗暗護送。
太后這才展顏,笑道:“年底了,衙門都要封印了,皇上就別整日窩在御書房看奏折了。源源不斷的折子哪有看完的時候,暫且把這些放在一邊,也松快幾日。”
立在景明帝身后的潘海默默低下頭。
整日窩在御書房看奏折……
景明帝睨了潘海一眼,咳嗽一聲道:“兒子知道了,不會讓自己累著的。”
“皇上知道勞逸結合,哀家就放心了。”太后轉了轉手中佛珠,想起榮陽長公主言語間提及燕王妃的不敬,還是沒有對景明帝提一個字。
太后能得了景明帝發自內心的尊重與孝順,當然與她的有分寸有關。
多年來太后鮮少在景明帝面前提及朝中的事,比如眼下太子被廢,儲君之位空懸,太后一個字都沒有多說過。
也因此,倘若太后真的提到一個人不好,在景明帝這里十分有分量。
停止轉動佛珠,太后笑道:“皇上去忙吧,哀家有些乏了。”
景明帝離去后,太后靠著熏籠閉了閉眼。
一名老嬤嬤拿了軟枕墊在太后身后。
不多時一名嬤嬤進來稟報:“太后,榮陽長公主來了。”
太后睜開眼睛:“讓她進來。”
片刻后錦繡棉簾被宮婢挑起,一身紅衣的榮陽長公主款款走了進來。
視線落在榮陽長公主微紅的眼睛上,太后問:“這是怎么了?”
榮陽長公主走過來,伏在太后膝邊:“母后,我夢到明月了……”
“夢到明月了?”太后第一反應就是皺眉。
對那個殺死新婚夫婿潛逃的外孫女,即便以往真心疼愛過,如今那點感情早已所剩無幾。
榮陽長公主眼中帶著水光:“夢到明月七竅流血,死相極慘……母后,明月一定是出事了!”
太后聽得頭皮發麻,道:“不要胡思亂想。”
“母后,母女連心,我的感覺不會騙人的。明月她根本不是逃了,而是被人害了……”
對于唯一的養女,太后還是心疼的,見她如此嘆口氣道:“好了,哀家明日打算去大福寺上香,你要是心中不安,就與哀家一道去吧。”
榮陽長公主眼中喜色一閃而逝,忙應下來。
翌日是個好天氣。
冬陽難得明媚,融化了堆積在墻角的積雪,裹著冰凌的樹枝簌簌往下滴水。
榮陽長公主早早等候在外,與太后一道出了宮門往大福寺趕去。
太后不準備大張旗鼓,與榮陽長公主共乘了一輛馬車,帶的宮人也不多,馬車更瞧不出皇家標志。
前往大福寺的路上,馬車被前方看熱鬧的人堵住了。
“怎么回事?”太后擰眉問。
榮陽長公主挑開簾子,對立在車邊的宮人交代幾句。
宮人點點頭,跑進人群去打聽,不多時返了回來,稟報道:“有個年輕人拉著個小媳婦不放,非要那小媳婦跟他走……”
“就沒人管?”榮陽長公主問道。
宮人猶豫了一下。
太后神色平靜閉著雙目,并無多少興趣聽。
紈绔子弟調戲良家女子,這種事什么時候都少不了,她要是事事都好奇,事事都操心,那也太累了。
進宮多年的太后早已練就一副銅筋鐵骨。
榮陽長公主卻比太后多了幾分好奇:“莫非有什么不能說的?”
宮人道:“那人說是燕王妃的親戚,誰要是敢多管閑事,定要那人吃不了兜著走。”
太后睜開了眼睛:“燕王妃的親戚?”
一方面有對姜似先入為主的不佳印象,一方面有榮陽長公主偶爾的吹風,太后對姜似自然沒有好感甚至反感的。
只是她沉得住氣,不準備為了一點小事就在景明帝面前說這說那。可若是有機會敲打一下燕王妃,她還是樂意的。
突然一陣騷動,有人高喊道:“死人了——”
不少人往前涌去,亦有不少人往后跑,一時間場面有些混亂。
趕車的侍衛立刻把馬車往后退。
太后徹底沉下臉:“去看看情況。鬧出人命,五城兵馬司的人是吃閑飯的么?”
才說著,就見一隊官差匆匆趕來,為首官差遠遠喊道:“都讓開!調戲良家女子的歹人現在何處?”
官差一來,看熱鬧的人瞬間讓至兩旁,露出里面情形。
情形有些慘烈。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盯著某處發呆,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墻根處俯趴著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子。
女子的臉往一邊側著,額頭癟了下去,汩汩流出的血早已模糊了她的模樣。
圍觀眾人吃驚著,氣憤著,議論著,看熱鬧的天性使他們腳底仿佛生了根,牢牢站著不動。
為首官差呆了呆,繼而大怒:“來人,把這兇徒拿下!”
不是說調戲良家女子嘛,怎么鬧出人命來了?還讓不讓人好好過年了!
眼見兩名官差上前來按住他的肩膀,年輕人立刻掙扎道:“放開我,人又不是我殺的,憑什么抓我?”
“人不是你殺的,但是你逼死的!”人群里終于有人喊了一聲。
圍觀者立刻附和。
年輕人抹了一把臉:“我只是向她問個路,可沒逼她。差爺,您可能不知道,我是燕王妃的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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