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府果然響起云板聲,云板聲一聲兒一聲兒順著風送出去,第二日便有相熟的人家前來。李家來的最快,聽說是宋楚寧死了,當場李老太爺就原地蹦了起來,要宋家給個說法。
宋大老爺和宋三老爺并宋玨等人忙的腳不沾地,李老太爺瞧見這哭天喊地的架勢,只覺得好笑人活著的時候連見也不叫他們見上一面,現在人死了,來奔喪的人倒是一撥接著一撥。
可是他到底沒能鬧得起來,宋老太太請了他到花廳,當著宋家幾位族中的老人兒,正色問他:“你果真要鬧?”
李老太爺心里就惴惴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宋老太太手里握著他們李家也不知多少把柄,要是他這么一鬧,日后他想當太孫等人的講師是不用再想了,連國子監這個祭酒的位子只怕也保不住家里教養的嫡親女兒做的事惡毒,嫡親外孫女也一脈相承這么喪心病狂,叫人日后怎么看整個李家?御史們恐怕都要前赴后繼的因著他們的事上折子博個美名。
他心里存著的悲憤一寸一寸的息下去,像是放了空的炮仗,露出點煙火之后就癟了,跌跌撞撞的推開宋家人送上的白麻布,扶著李大老爺的手回了家就嘔出一口血來。
李大老爺和李二老爺心里也不好過,他們這不好過的緣由倒是和李老太爺的一樣,并不是為了宋楚寧死了或是活了,而是心里門清,宋楚寧就這么死了,他們家在關外的生意恐怕也就要斷了從前為了謹慎不沾是非,也為了宋楚寧不肯,他們從來沒能親自聯系上端王。如今端王這個臂膀斷了,哪里還會管這只斷臂上的手指呢?
李大老爺忙著使人去請大夫,偏面上還得說的好聽,得顧全宋家的面子,就是怕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叫宋家以為這是故意請了大夫惡心宋家,憋著氣使喚李大夫人:“快去找相熟的鄒大夫來!對外別說是父親病了,說是嬌姐兒身上不好。”
李大夫人曉得宋楚寧死了,倒是不比李大老爺和李二老爺傷心家里靠著宋楚寧才過的體面些的事兒她也不知道,自然只記得這個李氏生的女兒的不好之處。
可是眼見公公和丈夫小叔子都是這副模樣,面上也自然而然的冷下來,轉頭吩咐了丫頭去請大夫,自己問李大老爺:“這事兒可要使人去通知母親?另外按照規矩,我這個當舅母的,該過去那邊幫著穿壽衣的......”
李大老爺是個實心眼,聞言立即就搖了頭:“母親她那個性子,若是知道不過兩年時間小八也沒了,還不知要傷心成什么樣,倒是又給她添上一層煩心事。瞞著吧。至于穿壽衣,你瞧瞧下午宋家來人不來人,若是不來,你傍晚再自行收拾了東西過去。”
他表面話說的倒是好聽,可是外人不知,他們李家人卻是知道的,李老太太去廟里那也是崔家施壓,且崔家的人還極有恒心,一刻也沒放松那邊廟里的供奉,硬是用銀子把那群姑子砸的暈頭轉向,把李老太太折騰得只怕老了不止十歲。
這會子就算是他們想要去報,這個消息恐怕也不會到李老太太那里,何況李老太太若是借著這個由頭回來了,少不得又有一番延醫問藥,又得去廟里添些供奉香油之類,兩個女兒眼看著開年就要備辦嫁妝,哪里來這么一筆閑錢?
嘆了一回,李大夫人出了門正準備去兩個女兒屋子里瞧瞧,就見李大老爺身邊的長隨一手捂著帽子跑得飛快的上了前,請了安之后就忙不迭的奔進了書房里。
李大老爺心上正煩,見長隨遞上信來還以為是同僚的邀,立即就皺了眉搖頭:“擱在桌子上罷。”
長隨上前了兩步彎了腰:“送信來的再三央求了我,一定要讓老爺您瞧上一眼,您不如先看看再說?”他收了人家整整三兩金子呢,這可是他在李家一年也撈不到的油水,當然盡心盡力的替人家把信親自送到李大老爺手上才安心。
李大老爺瞪了他一眼,到底伸手接了信。
這么展開來一瞧,李大老爺立即就又把信闔上了,看了一眼伸頭探腦的長隨,呵斥他:“出去!替我請老太爺......”
想著又覺得罷了,搖了搖頭自己揣著信一路走到了上房李老太爺房里,正巧李二老爺也在,立即就拿了信出來給他們瞧:“今日有樁稀奇事......”
李老太爺先瞧了,詫異的挑眉望了李大老爺一眼,又把信遞給了李二老爺。
三人靜默一回,還是李二老爺先開了口:“說是替阿寧和咱們聯系的,可誰知道是真是假,現在人又死了,死無對證......”
話音才落,外頭就響起了一陣比一陣急的敲門聲,李大老爺有些不耐煩的喊了一聲進來,就問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個長隨卻是唬的面色蒼白,汗如雨下的回稟:“門上來了兩個刑部的大人.....說是.....宋二老爺的案子查出來跟二老爺有些牽扯,要叫二老爺走一趟......”
李老太爺一口氣沒上來,抖著手指險些再嘔出一口血來。
李二老爺也驚得渾身打顫,立時彈了起來。宋毅的案子最近開堂他是知道的,可是這事兒又有苦主又有人證物證,他早以為就這么完了,后來刑部查到他身上來,他也推了個管事出去頂罪了,誰知道現在好端端的刑部竟來了人傳自己去。
若不是為了永州聯系黑牙行作假的事,刑部再犯不著來找自己。
可是首尾分明都已經被處理干凈了,當初他也不是自己露的面,派了個管事去而已......
他想到恐怕是宋楚寧又吩咐了這管事做了些旁的事,只覺得眼前烏黑一片,幾乎頭暈目眩得立即要暈過去。
可是到底是刑部親自來了人,還是主簿,難不成不去罷?李二老爺心里打顫,腳步也忍不住發虛,一步一步的往外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