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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王看著自己的兒子,葉景川年紀小行事跳脫,向來喜歡拋頭顱灑熱血,懷著一腔壯志豪情,想要當個英雄。他向來覺得兒子是沒經過風浪,對世事都懷著太過美好的暢想,可是如今看來,他兒子看事情的眼光反而純粹又理智。
他跟葉景寬對視了一眼,忽而都露出微笑,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好小子!說得好!”他笑了笑,看著葉景川,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虎父無犬子,雖然你不知道我跟你大哥究竟為什么也站在宋家這邊,可這心思卻是正的。你說得對,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不管怎么樣,你這小子能保持這份赤子之心也就算難得了。”
有了這顆赤子之心,才不會做出沈曉海跟沈清讓那樣愚蠢的事,也不會被人所不齒。他們行軍打仗的武將,要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來做什么?!拋頭顱灑熱血,馬革裹尸才是大丈夫所為!
葉景川還沒來得及說話,葉景寬也笑著開口:“既然真這樣喜歡宋六小姐,不如就別再試探來試探去,過幾天就叫母親親自上門去一趟,光明正大的把話挑明了。咱們開誠布公,長寧伯府那邊也不是扭捏的人,是個什么樣的態度,總要給我們個交代。”
周唯昭跟宋楚宜坐在長寧伯府的涼亭里,四周都掛著竹席,湖邊有一頁扁舟,旁邊爐上正溫著酒,周唯昭端起酒杯只聞了聞就仍舊放下,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事情鬧大了。”
真是鬧大了,連欽天監的監使都跑出來說她是禍國殃民的災星。這要是放在從前,早就被推出去當作妖孽,一把火燒死了。
“幸好我提前請了太孫殿下您幫忙。”宋楚宜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頰邊的酒窩深深陷進去,看著周唯昭問:“殿下教教我,該怎么破這個局。”
她臉頰上的傷尚未痊愈,如雪的臉上橫亙著這么一道疤,實在是有些影響美觀。周唯昭又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晚宋楚宜失魂落魄的模樣。
有一瞬間他好像在宋楚宜身上看到了自己那個剛上龍虎山,總是喜歡抱著師傅的腿,卻被一夜間扔進了深山老林獨自呆了一夜的自己。
他后來常常回想自己那一夜自己究竟是怎么過來的,先好像是哭,只覺得被拋棄了,等天稍微晚了就開始怕,那種腳底發毛的感覺一點一點的滲入骨子里
他那個時候真的很茫然,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身為太孫的自己要受那種苦,為什么他的母妃要那么狠心把他送去跟一群道士做伴,不知道為什么師傅要把他一個人扔在那樣嚇人的地方,根本不怕野獸會毫不留情的吞了他。
就算后來得知師傅其實在他不遠處的樹上守了他一夜,可是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卻深深的刻進了心里,難以忘懷。
所以那一天他福至心靈的懂宋楚宜在想些什么她一定也陷入了從前痛苦的回憶里,需要人來把她叫醒。
周唯昭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沖著宋楚宜搖了搖頭,似是有些無奈:“你都已經想好了,還要來問我。”
宋楚宜偏著頭看向外頭,夕陽西下,天氣陰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冰涼的風吹動竹席灌進亭子里,她伸手握住暖爐,忽而朝周唯昭綻出一個笑。
“不管怎么樣,還是要多謝殿下愿意幫我。”她頓了頓,露出一個與年紀十分不相符的表情:“估計最遲后日,皇后娘娘就要召見我了。”
第二天,閣老宋程濡在太極殿上朝時自請辭官,說是祖宗無德,不足以舔居重位,家門不幸,不足以擔重責,請辭吏部尚書及文化殿大學士等職。
滿朝嘩然,建章帝的臉隱在光影里,看不清楚神色,過了許久才淡淡的‘哦’了一聲,問他何為家門不幸。
宋程濡脫了官帽跪在地上,態度誠懇十足:“元慧大師斷言老臣孫女兒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欽天監監使也說她是星照命,主天下亂。總歸是微臣家中失德,上天才派下此女降罪”
王侍郎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瞪大眼睛朝地上的宋程濡看了一眼,心臟噗通噗通的跳的厲害。
這個老狐貍!竟把事情扯在了什么失德不失德之事上,若是宋程濡失德,那現在坐在龍椅上的建章帝治下出了這個災星,又說明建章帝是怎么樣?!
他垂下頭,緊張得兩腿發軟,兩股戰戰,險些站立不住。
果然宋程濡此言一出,殿中諸人就紛紛斥責他:“鬼神之說怎可盡信?!宋公若是如此說,莫不是說在場的眾臣都是失德的,否則上天怎么不單單降禍于你家,還要連帶上萍鄉、臨江一帶?你這么說,難不成覺得江西那邊的百姓都是活該?”
岑必梁冷冷的哼了一聲:“宋公老了,居然也開始相信起這些無稽之談來!什么鬼神之說,什么天降災禍,若真是如此說,萍鄉臨江的百姓莫不是都是失德于天地,所以天地才降下災禍懲戒他們?”
宋程濡跪伏于地,挺直了脊背朗聲道:“臣自認為俯仰無愧于天地,對待圣上也是一腔忠心。奈何元慧大師和欽天監監使都如此說,他們莫不是故意要跟我家一個小孩子過不去?總歸是確有其事”
岑必梁瞥了常首輔一眼,又立即義正言辭的接話:“宋公也太小看圣上,難不成圣上是不問蒼生問鬼神之人?!現如今滿朝都為了九江跟臨江的雪災忙活,宋公卻為了此等無稽之談來辭官躲清閑實在是太女子情狀了一些!”
不問蒼生問鬼神!建章帝若是任由宋程濡辭官,就要坐實這個不問蒼生問鬼神的不負責任的名聲!
陳閣老隱有所悟,本能的收住了即將出口的話,警戒的閉緊了嘴巴,決定站在一邊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