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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已經要去范良娣那邊的腿拐了個彎,拐去了太子妃住著的鳴翠宮。鳴翠宮掩映在重重花樹里,在這樣明亮的月色里,風一吹就撲簌簌的漫天的飛起花瓣,屋頂上的琉璃瓦也在月色襯托下正閃閃發光,把這座宮殿襯得像是水晶宮一般。
事實上這樣金碧輝煌的太子妃正殿,也的確跟水晶宮一樣冷清,太子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多長時間沒有踏進過這座宮殿了,他繞過廊下擺放的兩座黃花梨滿雕寶塔宮燈時帶起一陣風,寶塔宮燈上綴著的小鈴鐺紛紛作響。
陳嬤嬤跟湘靈迎出來,臉上皆是掩不住的震驚向來要被皇后打一鞭子才進一次太子妃寢宮的太子竟然破天荒的無聲無息的就來了,她們難免擔憂起早前太子妃捆人送去給太子處置的事,生怕太子這是秋后算賬來的。
太子妃倒是鎮定許多,垂著眼簾坐在太子下首,自然而然的吩咐人去沏茶,然后就坐成了一座泥塑的菩薩一搬,再也不說不動。
她記得從前自己不是這番冷淡的模樣,年少的時候內心總是柔軟的有一團火,就算被逼無奈嫁了自己不喜歡的人,她也從沒想過自暴自棄。她想著嫁給太子以后一定要克盡己任,一定要做一個好妻子,一定要跟太子一起走完剩下的路。
她滿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忐忑,可是轉眼就被太子的冷淡碾碎成灰人的心不是鐵做的,她以為她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總能填平太子心里的溝壑,可是到底是她太天真了。她被逼得一退再退,直至無路可退。
姑姑是她的姑姑,可是也是太子的母親,說的多了惹兒子不快,也就漸漸不說了。她漸漸看清了形勢,看清了太子眼里隱隱閃動的厭惡和疏離,終于開始學會死心。
從前也是不平的,也跟一般的女人那樣,攏不住丈夫的心就怪狐貍精,怪那些女子有狐媚惑上的手段,可是到后來經的事多了,想的事也多了,才覺得天下女子何其無辜,花心的不過是男人而已,他但凡稍微尊重她一些,就算不愛她,也敬著她,她也不會被逼到那個境地,兒子也不會被迫去龍虎山呆了七八年。
范氏的囂張不是范氏的能耐,全是他在背后縱容出來的結果。
思及此,她抬眼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眼圈烏黑的太子,心里漫上了一絲冷笑。眼前的這個人誰也不愛,除了他自己。
太子等了半響,也沒聽見太子妃說一句話,只好自己先開了口:“你要發作哪些人就發作,綁到我那里做什么?”
他先開口,就覺得先失了先機,在這個青梅竹馬的小妹妹跟前漏了怯,猛地咳嗽了幾聲,蒼白沒有血色的面上染上了一點紅暈。
他不喜歡盧氏,從小就不喜歡,他之所以一定非要盧氏不可,不過是因為恭王非要盧氏不可而已,年少的時候總是這樣意氣,別人手里的花,總是最漂亮的那一朵,可是等到手了,侍弄了幾天又覺得厭煩了。連看也不愿意再看一眼,揚手就扔在地上隨意踐踏.......
“殿下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太子妃的臉在燈光映襯下白嫩如玉,向來平靜無波的眼睛閃爍著憤怒與鄙夷:“殿下也不是沒派人跟著去陽泉,陽泉那邊究竟發生了什么,殿下不知道嗎?”
有些遮羞的布一扯就沒了,素日華麗的袍子一掀,里頭早已經腐爛不堪。
皇太孫去陽泉平亂,他這個當父親的太子當然于公于私都要派人手幫襯,詹事府的好幾個詹事和幕僚長史都被派去了,這些人是固定會傳信回來的。
太子早就已經先急報一步知道了周唯昭遇刺受傷的消息,也知道詹事府去的人里出了內奸,他只是沒去查而已。
太子抬眼看著她,她跟多年前并沒什么兩樣,歲月并沒在她臉上留下什么痕跡,他心里又隱隱的有些不平她的身體這樣好,她們這些人一生下來就有他夢寐以求的健康身體。而他,雖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卻活的膽戰心驚。
他的思緒順著這一點飄了很遠,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對上太子妃的眼神笑了笑:“父皇跟母后都很擔憂唯昭的身子,已經派了最好的供奉跟太醫趕去。你要是有什么東西跟人要送過去的,趁著這個時候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派人上路吧。”
陳嬤嬤跟湘靈在旁邊聽的簡直膽戰心驚,這兩個人在一起說話,不是劍拔弩張就是冷嘲熱諷,好多次她們都擔心太子一怒之下會跳起來把太子妃給掐死。
可是這次到底沒能吵的起來,太子妃已經心如死灰,半垂著眼簾低聲應了一聲是至于那批人怎么處置,西邊那邊是個什么說法,她知道這些都不是她能過問的了。
太子直到走,也沒碰一碰桌上的茶,太子妃自己也沒往那里瞥一眼,輕聲沖陳嬤嬤吩咐:“把茶撤了,墊子也都換了吧。”
陳嬤嬤心里有些難過,哎了一聲叫人收拾了,抓著太子妃的手長長的嘆了口氣:“您把心放寬些......這也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現在咱們什么也別求,只要太孫殿下好好的......日后您也就算是熬出頭了......”
是啊,碰見這樣冷心冷血的夫君,也是沒辦法的事,太子妃半闔著眼睛,輕飄飄的拍了拍陳嬤嬤:“放心吧嬤嬤,我已經不難過了。”
這些年,她但凡心要是不寬,也不能活到現在。說心里沒有怨恨是假的,不喜歡她,卻又非要把她從枝頭上摘下來扔在腳下,太子厭惡她,她也不是不厭惡他。
陳嬤嬤不敢再勸,心里堵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好好的日子,太子非要把佳偶變成怨侶,這份陰沉的心思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