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陳三老爺跟陳三太太本不必走上這條死路,最后還把他帶進了溝里。想到這一點,陳老太爺又不由得為方孝孺設局的切入點叫好,他真是看準了陳家的弱點,知道陳家的弊端在哪里,因此一擊命中,險些叫自己不能翻身。
他還有抱負,心中還有追逐權力和富貴的熊熊烈火,因此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看了陳老太太半響,他頓了頓,道:“從前我總覺得內宅的事你能處理的好,看來是我太過盲目了。老話也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連內宅的事情都沒法兒處理好,這次的災禍也只是給我個教訓。等到了金陵......”他看著陳老太太面色灰敗,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斬釘截鐵:“等到了金陵,請姑祖母來后院主持大局吧。”
陳家這位姑祖母年紀說起來比陳老太爺還要輕,可是輩分卻極高,在族里威信也極大,陳老太太向來怵她的很,現在聽陳老太爺這么說,本能的就覺得不好她這個名正言順的當家夫人還在世呢,卻請一個族里的長輩來主持后宅庶務,教導子女,這是在狠狠地打她的臉。可是她看向陳閣老的時候,滿腔的即將出口的抱怨又本能的都吞了回去,陳閣老目光堅定,顯然是已經下了決心,而他下決心要做的事,從來就沒有輕易更改的。
這回她的確也犯了大錯了,她只好垂下了頭,過了半響才又問道:“那,明晴他們幾個,怎么處置?”
陳老太爺看了陳老太太半響,他自問對陳老太太已經不薄,給了她正妻該有的一切體面,他這一生也不過就只有一個妾侍而已,也只有陳三老爺這么一個庶子,陳老太太卻從來不曾善待過他的庶子,并且叫他的庶子心生怨忿,做出這種事來......
他看了陳老太太一眼:“他們是我的孫子孫女,自然是明玉她們怎么樣,她就怎么樣。到時候姑祖母自會安頓她們,你就不要跟著操心了。”
陳老太太想要操心也已經不成,她倚在床上喘了一會子氣平穩了呼吸,才又問他:“那明玉呢?這孩子向來心比天高,咱們從前也是有那樣的打算。現在一朝失勢......”
陳老太爺處理完了手頭上的事,晚間親自去了陳明玉的船艙,陳明玉正抄佛經,陳閣老探頭瞧了一眼就喊住了她:“心不在焉,還不如歇歇。”
陳明玉放了筆,恭敬的坐在陳閣老對面。從小金尊玉貴的養大,還是頭一遭進牢里,這一月的牢獄生活已經把她打磨得不似從前那個目下無塵的閣老家的嫡孫女。
陳閣老見她垂著眉眼一副灰心喪氣的模樣,不由就笑了笑:“覺得委屈了?”
陳明玉的確是有些委屈的,這委屈不僅來自牢獄之災,還來自夢想的破滅。當初不管周唯昭喜不喜歡她,至少她的身份能叫皇后娘娘跟太子妃對她另眼相待。可是隨著祖父出事,她連唯一自豪的這個同宋楚宜一較高下的優勢也沒有了,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感受。
一方面能僥幸不死,祖父還能調往南京戶部,她又覺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另一方面,她卻又為自己的遭遇而萬分的顧影自憐。
想了想,她在祖父跟前輕輕搖頭:“不敢委屈,一家人能留有命在,已經是天恩浩蕩了。”
陳閣老臉上的笑意真切了些,沖她點了點頭:“是這么說,這么大的罪名,牽扯了這樣多的人,最后還能囫圇脫身,咱們要感謝天恩浩蕩。”
陳明玉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回話,她慶幸自己活著,又痛恨自己還活著。當初在牢里的時候想著只要能保住性命不死就好了,可等性命珍德保全了,卻又開始得隴望蜀起來,想著要是還是閣老的嫡孫女就好了,那樣的話......那樣的話,就算配不上周唯昭,東平郡王殿下卻也是不差的,說起來也好笑,等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骨子里就是個貪慕富貴,放不下富貴的人,她想要的,無非也就是一般女子都想求的,嫁個體面風光的夫婿,保持眼前這樣風風光光的日子,至于那個給她風光的人是誰,從前想著自然是未來的儲君才沒人比得上,現在卻覺得王公貴族皆可了。
“也不必難過。”陳老太爺見她不說話,便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世上的事多的是風水輪流轉。今天失意倒霉,說不定明天就又是大好前程。你以為祖父不難過不傷心?也難過的,可是難過傷心都沒什么大用。如今只能吃一塹長一智,想想自己究竟是敗在哪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等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再談其他。”
陳明玉向來知道自家祖父厲害,就像這次,明明幾乎已經是個死局,可是祖父居然也能全身而退,這樣的本領實在叫人嘆為觀止。她聽出祖父話里的深意,猛然抬頭看著陳閣老:“祖父的意思是,將來咱們還有風光再來的一天?”
陳閣老就大笑:“為何沒有?只要活著,有什么是不可能發生的?今天既然祖父不死,他日就必定要陷害我的人以他滿門靈柩來填!”
他依然會為太子辦事,太子也需要他辦事,靠著太子,他遲早有起來的那一天。只是,他所想擁立的那個人,不會再是靠近崔家跟宋家的皇太孫周唯昭了這位太孫殿下實在太難掌控,他需要的也不是一個一路扶持他以后再掣肘他的外戚家族,陳家打算走的這條路,在他身上走不通。既然目標都不一致,以后還怎么合作?陳家想從太孫殿下得到的東西根本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