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兩盞宮燈隨風搖曳,遠遠的似乎有落花被風席卷著從穿堂處飄過,被這朦朦朧朧的燈光一襯,叫人恍惚以為自己置身夢境。
周唯昭卻清楚的知道這不是夢,他們兄弟居然有能坐在一處聊天的一天,而且還是周唯琪主動遞的梯子,這實在是有些意思。
他看著周唯琪彎了彎嘴角:“多謝。”說完這一聲,看周唯琪抬起頭,又直截了當的開始問:“既然你主動過來找我,必定不可能空穴來風的提醒我一聲吧?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給我指點迷津。我師傅他,怎么了?”
周唯琪終于子啊側首的椅子上落了座,脊背仍舊挺得筆直,既然最艱難的頭一步路已經邁出去了,接下來的梯子自然是搭的更加順暢:“我聽說青柏的事了。”
周唯昭似笑非笑的神情收起來,玩味的目光也斂起來,向來如同湖水一般的眼睛更顯深邃,沉沉的看了他半響才問:“你消息還挺靈通。”
周唯琪就說了實話:“不是我的消息靈通,是范家的消息靈通的很。”
周唯昭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對了,范家......最近誰都顧不上這個范家,因此范家竟然就這樣被忽略了,他省去了那些彎彎繞繞,看著自己面前的黃花梨滿雕隔扇:“范家又怎么了?我聽的有些糊涂了。”
周唯琪深吸了一口氣,心里好受許多,也不再躲躲閃閃了,直言不諱的道:“范家又來人找我了,說是韓正清說的,讓我逃到西北去。他還是沒死心,覺得我是他的兒子。”
說到兒子兩個字的時候,簡直恨得有些咬牙切齒斬釘截鐵,他不知道韓正清為什么就跟個蒼蠅一樣不肯放過他,他都已經跑來京城了,他居然還有法子讓范家的人跟過來。
最讓他惡心的除了韓正清還有范家他們是范良娣的娘家,是他的外家啊!可是他們怎么能說的出那么不要臉的話,讓他認賊作父?
周唯琪扯了扯嘴角,見周唯昭略顯驚訝的張大了嘴,譏誚的笑了一聲:“別驚訝,范家一直是這個德性。否則也不會為了替父親做事,連西北走私這樣的事都沾手了。現在韓正清許諾他們,只要把我騙到手,事成之后就叫他們封王拜爵如何如何,他們自然巴不得就應了自從我母親死后,他們可就大大不如從前了。”
“這回他們找來,為了說服我,又跟我說了不少事,想必韓正清不相信我竟然不肯認他這個所謂的‘親生父親’吧,說了許多話。其中就有說京城就快變天了,讓我盡快離開的話。我旁敲側擊了幾句,才知道他們連龍虎山都有人。不過這好像也是從很早前就開始布置了,張天師扶持的是你,我母親就想再抬出一個扶持我的天師來把張天師打下去。你知道韓正清對我母親向來言聽計從的,他從很早前就開始謀劃了。”
周唯昭已經知道了這一點,他知道周唯琪沒有說謊,正因此,面色也就凝重了一些。
“青柏不算什么,他只是埋在你身邊的一個釘子。”周唯琪說著站起身來:“要緊的是天師身邊的人,還有天師獻上去的藥。”
周唯昭目光森然,覺得有些不可想象,實在沒料到周唯琪竟然是給他帶這個消息來的。
周唯琪不看他,把話說的又快又急:“這天下人都知道你個張天師的關系,張天師出了事.....就是你的不是......”
他這話說的極對,如果建章帝因為張天師的藥出了什么事,那他就一輩子脫不了關系,天底下的人都會以為是他讓張天師這么做想盡快登位。
聯想到宋楚宜說的,馬旺琨帶回來的恭王他們的打算,打算把征伐朝廷的檄文列成十幾條大罪狀,其中一條就是說他挑撥離間,挑撥恭王跟建章帝的父子關系,以至恭王被建章帝厭惡......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原來是想這樣讓朝廷里先亂起來。
“為什么提醒我?”周唯昭很快就掩下了心里萬般心思,看著周唯琪:“你可以不說的。”
周唯琪攤了攤手:“因為我姓周不姓韓。”他臉色平淡,慣常掛在嘴角的三分笑意如今消失的無影無蹤,眉間滿是陰郁,卻又比從前奇怪的顯得要更加正氣一些:“既然我姓周,自然沒理由胳膊肘往外拐。”
太子畢竟養了他這么多年,疼了他這么多年。
“何況你我總是兄弟,就算你對父親和我母親厭惡至極,可是憑你的品性,不至于一條活路都不給我,只要我自己識相的話。既然我能堂堂正正的當我的龍子鳳孫,我為什么要往老鼠洞里去鉆?”
殿外已經又飄起了大雪,紛紛揚揚鵝毛似的大雪撲在臉上又冷有疼,周唯琪抬手接了三寶遞過來的傘,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唯昭站在殿前站了片刻,也轉身往后頭去。
宋楚宜還沒歇下,聽見他回來連忙起身,周唯昭離她遠遠的就站住了腳喊住她:“我身上冷,待會兒再過來,你別動。”
到底在炭盆前烘了一會兒才脫了衣裳上床,見宋楚宜直直看過來,輕聲道:“韓正清沒死心,不知道怎么的,又讓范家的人上京來找東平了,還是讓他走的事。東平把人扣住了,還告訴了我一些事韓正清不僅在我身邊有人,連在師傅跟前也有人。”
短短幾句話,宋楚宜聽的卻心驚肉跳,在張天師跟前也有人......這個跟前,指的只是青柏和青柏的父親他們,還是還有旁的人?
張天師最近可時常出入宮廷給建章帝煉丹的,要是這中間出了什么紕漏......就真的是扣在周唯昭腦袋上的屎盆子了,想扣都扣不掉。
“你別擔心。”周唯昭攬著她:“到底怎么樣,從范家來的那個人嘴里挖一挖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