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找徐大,也只是因為不想再太過麻煩了而已,否則老孔那里雖然不說,陳翰林那里,該問的卻是都能差不多問出來的,只是陳翰林知道的肯定沒有徐大那么清楚罷了。
徐大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垂頭咳嗽幾聲,把來京城之時韓正清給的信里的內容都交代清楚了,又把聯系了的官員,答應了的和沒答應的都分別交了底。
有了這份東西,收尾的事也就好做了雖然是大清洗,可是事態若是一味的鬧大對朝廷也不好,何況有些猶豫不定的墻頭草也太多,水至清則無魚,有時候總得懂的得過且過的道理,有了徐大給的這份東西,就能明白到底哪些可以抬抬手放過去,哪些人一定要連根拔除。
賴成龍跟著她出來,遞了一沓厚厚的紙過來:“之前宋大少爺叫我去查的盧家的事,都已經在這里了。”
在盧重華還沒逃到京城來,宋楚宜就已經覺得盧家有不對,讓宋玨去查盧家,只是如今卻用不著了,她剛要搖頭,頓了頓卻又伸出了手。
固然如今不用看也知道盧家肯定有問題,可到底盧大爺為什么這樣喪心病狂,宋楚宜卻還是想知道知道。
還沒走出幾步就碰上了匆匆趕來的東平郡王,宋楚宜立住了腳,等東平郡王過來,輕輕朝他頷首就要走,卻又被他叫住。
“嫂嫂......”東平郡王立在原地,過了片刻心甘情愿的朝她一揖到底:“多謝。”他在謝宋楚宜明明知道徐大是沖著他來的,可是從始至終也沒在大臣們面前揭露這一點,更沒有借此生事讓他聲名掃地,就連徐大是在他的寢殿里被抓這一事,也若無其事的遮掩了過去。
從前他總聽韓止說這個小姑娘厲害,大多數時候不以為然,等真正覺得她厲害了,是在陽泉的事以后,可是又已經晚了,現在想想,他母親囂張跋扈了一輩子,唯有對于宋楚宜的能力這件事的認知上,卻超乎意料的準確。
宋楚宜也并不是就那么好心,他知道的,就如同錢應和黃翌青剛剛所說的那樣,宋楚宜肯把這件事一筆帶過,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如今的東平郡王對大局毫無影響威脅的原因,就憑著他母親做的那些錯事,他也翻不了身了,以后能成的事有限他又跟恭王不同,是一地藩王手握重兵。
還有一點原因,就是,太子如今的身體狀況日益變好,宋楚宜不愿意在這個時候叫太子生出什么事端來,卻又不好在這個戰事頻發人心不穩的時候對太子做些什么,那就自然只能投其所好,如此一來既能博得太子的好感,又能讓東平郡王領情,一舉數得何樂不為?
可就算知道有這些原因,宋楚宜到底顧全了他的臉面,讓他有了一席之地,該謝的還是要謝。
宋楚宜立住腳很認真的看他一眼,擺擺手側身讓過:“我之前就說過,只要殿下安安穩穩的守著太子殿下,我保證郡王殿下就不會被這些污言穢語沾身。”
“是。”東平郡王反應的很快,目光看著地下,輕聲又道:“皇祖父讓我監斬陳翰林等人,我是來提人的。”
用東平郡王殺韓正清的人,意味著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東平郡王不能拒絕也根本不想拒絕,他就是要徹徹底底的叫韓正清知道,他姓周不姓韓,他就算是死,也只會葬在周家的祖墳里!
宋楚宜卻忽然笑了,再沒人比她更知道韓正清的執拗了,這樣一個偏執狂,得知自己兒子是這樣的態度的時候,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
他越是不舒服,宋楚宜自然越是開心,因此她輕輕點了點頭:“那就不耽擱郡王了。”
青鶯眼睛發亮,亦步亦趨的跟了幾步才回過神來:“姑娘......娘娘......圣上這是故意的吧?”
韓正清要惡心他,他就讓韓正清更惡心,沒什么毛病,宋楚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等出了詔獄的門,就瞧見了站在她的儀仗處等著的青卓和含鋒。
青卓原本窩了一肚子的火沒有地方撒,郁悶得簡直想要撞墻,恨不得咬下老孔的一塊肉來,卻又忍不住想這些年老孔對他們的好,實在是驚憤交加,等聽見了老孔被圣上親口定了凌遲,心里卻奇異的平靜下來了,連之前想著的,一定要去質問質問老孔到底為什么要背叛殿下的心思也沒了,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現在看見了宋楚宜,才算是有了一點兒活氣,眼疾手快的朝著宋楚宜迎上去:“娘娘,殿下來接您了!”
想必是建章帝那邊議事已罷,宋楚宜下意識的捏了捏手里賴成龍給的,關于盧家的情報,見青柏已經掀起簾子,就踩著踩踏上了馬車,青鶯青桃另外登上了后頭的小油車。
周唯昭一夜未睡,精神卻還算的上不錯,見了宋楚宜,面上終于露出點笑意,攬著她坐下來,從壁盒里拿出茶葉來,親手泡了茶遞過去:“怎么不先去歇息歇息?下午再來也不遲。”
宋楚宜端著茶杯啜了一口,透過霧氣去看周唯昭的臉,并不答他的話,伸出手去摸摸他的眉眼,嘆口氣,輕輕窩在他懷里,半響才出聲:“你別難過。”
張天師對于一個慈云道長的背叛尚且覺得難過,他那樣歷經世事的出塵高人還難免被七情六欲牽動,何況是周唯昭?再沉穩再厲害,也不過是個人,是人就總有喜怒哀樂,老孔對于周唯昭的意義實在是不同,從前待他有多好,如今在周唯昭心里捅的刀子就有多深。周唯昭從來不說,可是他對于老孔的看重,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最親近的人,才知道打你哪里最能讓你痛。
她說著,已經把那一沓紙攤開來給周唯昭看。
周唯昭摸摸她的頭發,下巴靠在她頭上,把信紙都翻一遍,又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