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的時候,宮中百官就識趣逐漸地散了,太皇太后差人來極隱晦地提醒他,時辰不早,應該去洞房了。
一直心不在焉的陌孤寒站起身來,對著高談闊論的邵子卿笑道:“子卿,朕先回了,你代朕好生招呼幾位王爺,不醉不歸。”
邵子卿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手中還高舉著酒杯,不斷有清冽的酒灑出來,已經大了舌頭:“皇上盡管安享春宵一刻,這里的酒,微臣包了!定然將幾位王爺關照好!”
陌孤寒得意地笑笑,意氣風發地走出去,徑直回了月華的宮殿。
沿路依舊披紅掛彩,掌起了琉璃燈,陌孤寒未乘龍輦,借著酒意微醺,一路步行而來,踏著淺淡的月華之色,心里沒來由地生了別樣的心思,好像是心里的一根弦在被緩緩挑起,發出“叮”的一聲,輕微地顫。
他識得那雙撩撥的手,嬌若蘭花,柔若無骨,白若凝脂,記得第一日繡莊門口初見,她纖細的指尖捏著精巧的繡花針,滑過一道悠長的弧度,挑起在耀目的陽光里,羅袖滑下,露出羊脂白玉一般瑩潤的皓腕,削蔥一般的指尖就如粉雕玉琢。
她工筆白描而成的眉眼順著指尖上挑,眸中水光瀲滟,身邊所有的景和物都黯然失色,化作虛幻。
他自馬車里偷看她的那一眼,的確有些驚艷,不同于后宮里的三千粉黛,那個女人纖塵不染,干凈通透,用美玉來形容,都覺得有了瑕疵,就果真像是此刻跳躍在自己身上的清涼如水的月色,可以蕩滌心中的浮躁,過濾浮沉。若不是常凌煙被邵子卿遣人挑唆如約而至,那一刻,他心里的退堂鼓已經擂鳴。最終,他仍舊是狠心傷了她,也見識到了褚家女兒威武不屈的傲然風骨。
他竟然有些緊張起來,踟躕半晌,暗自譏諷自己兩句,阻止了太監的通報,信步踏進清秋殿。
這是他剛命人換的殿名,原本是玉坤宮,大氣沉穩,他卻暗中賭了氣,換成“清秋”兩字,給這皇后的宮殿添幾分冷清蕭瑟。
門口守著的小宮女冷不丁抬眼見了陌孤寒,恍惚片刻方才反應過來,大驚失色,慌里慌張地拜下去:“皇上萬歲!”
宮中常禮并不是這樣隆重,一看便是新來的宮人。陌孤寒心情好,并不跟香沉計較,伸手推開寢殿的門,便大步邁了進去。
宮女們行禮后緊跟在身后進來,準備青玉合巹杯,以及百子千孫餅等一應所需物品,各有分工,有條不紊。香沉看一眼仍舊暈暈沉沉地酣睡不醒的主子,心里就有些焦急,又不敢造次冒失,只懊惱地緊咬舌尖,暗自捏了一把汗。
陌孤寒踱步到近前,床上的人仍舊沒有動靜,也不見起身行禮,歪歪斜斜地靠在雕花描金的床柱上,呼吸清淺,似乎是......睡著了?
他不耐煩地輕咳,月華嚶嚀一聲,像一只懶貓一樣歪歪頭,許是覺得那鳳冠硌到自己了,換個姿勢重新睡。
陌孤寒又重新咳了一聲,加重了聲音。
月華方才醒轉過來,緩緩睜開眼睛,揉揉酸麻的脖頸,六神尚未歸位,便從蓋巾搖曳的流蘇下,瞥見一雙厚底九龍朝靴。
她一怔,便立即醒悟過來,是皇上回來了!
立即慌里慌張地起身,誰料睡得久了,又原本腰疾未愈,血脈不暢,兩腿酸麻,根本不聽使喚,一個踉蹌,直接從腳榻上撲出去。
這個女人果真是麻煩!
陌孤寒倒是手下留情,一伸猿臂,便將月華攔腰兜住,阻住了前撲的勢頭。
陌孤寒是習武之人,一雙手臂就猶如鐵鑄,月華撲倒在他的小臂之上,只覺穩如磐石,自己嬌軟的纖腰,有了依靠。
她頭上的蓋巾便在這個時候滑落下來,掉落在地上,月華只覺得一張臉火燒火燎,果真就像是燒灼一般,還伴著莫名刺癢。慌忙低垂了頭,手足無措地就勢便跪了下去:“妾身褚月華叩見皇上,皇上恕罪。”
“哼,你倒是心寬!”
陌孤寒收回手臂,不滿地一聲冷哼,這大喜之日,洞房之中,她竟然能夠安心地睡著,還睡得這樣香沉,是有多么不把他當回事?自己一路行來,滿懷忐忑,倒是自作多情了。
月華心里也是懊惱,自己向來淺眠,怎么今日竟然就這樣不警醒?而且他都進了大殿,就沒有下人通報一聲。
她規矩地跪在地上,沒有陌孤寒的旨意,不敢擅自起身:“這宮殿里舒適如歸,是臣妾一時忘形了。”
倒是挺會拍馬屁,果真是舌燦蓮花。
陌孤寒被哄得眸中略有清淺笑意,上前一步,一撩衣擺,轉身端坐于床帳之內,卻見床上有一黃銅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