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嬤嬤第一個打破沉默,肯定了御醫的診斷:“那便是了,娘娘自小就受不得蕁麻,幼時經常會起風團,長大些方才不那樣敏感,我們平時伺候時也都小心翼翼。”
月華也點點頭:“躺下以后,就愈加不適,無端加重了幾分,想來不會錯!”
“事不宜遲,先請娘娘移駕暖炕上吧?”魏嬤嬤暗道僥幸,多虧冒險請了御醫過來,否則自己吃罪不起。
月華點頭,當下顧不得許多,還好暖閣內寬敞,不僅有作為喜床的雕花千工床,臨窗位置還有一盤暖炕,仿羅漢榻設計,床帳被褥一應俱全。秦嬤嬤不放心,又趕緊吩咐宮人取了嶄新的床褥,請御醫仔細檢查過,方才安置月華過去歇了。
御醫片刻也不敢耽擱,趕緊開了清毒涼血,利水消腫的草藥給香沉,命人連夜煎了給月華服下。
香沉仍舊憂心忡忡,詢問是否需要涂抹藥膏,免得落了疤痕,御醫倒是胸有成竹,說只消兩日,便可盡數消除,并無大礙,幾人方才放下一半心來。
秦嬤嬤瞅個機會將御醫拉至一旁,暗中塞了好處,提心吊膽地問:“還請大人檢查個仔細,可莫有什么紕漏。”
御醫懂得秦嬤嬤話中含義,捏捏袖口里的銀錁子,低聲道:“最初時我便有所疑心,慎重起見不敢專斷,就是害怕連累宮中無辜。但是此事隱瞞不得,有這次難免就有下一次。您放心,此事與嬤嬤絕對攀扯不上干系。”秦嬤嬤也知道茲事體大,不能隱瞞,二人同至千工床跟前,御醫留心查看,果真就在床柱跟前掛著的香囊里,還有香枕中,百子被的棉絮里,發現了不少的混雜草藥粉塵,也不知道是被誰偷偷做的手腳。
秦嬤嬤如實向著月華回稟了,愧疚地自責半晌,月華正是頭暈腦脹,敷衍著勸慰幾句,讓她須得給宮人提個醒,以后千萬謹慎,然后喝下草藥,果真癥狀便逐漸消失。只是覺得心有余悸,難免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這是她的洞房花燭夜,一生只有一次,沒想到卻是以這樣的一場虛驚和鬧劇收場。
她一入宮,這里的女人們便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她應該感到慶幸,此人終究是手下留情了,否則自己若是果真毀了一張臉,在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宮里,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而皇上,她的夫君,在聽聞別的女人有恙的時候,便毫無猶豫地甩下她匆匆地去了,現在正溫香軟玉,摟抱著別人翻云覆雨,跟別人獨享洞房花燭。她褚月華,命在旦夕,卻還要秦嬤嬤冒著危險,去求那個女人手下留情。
秦嬤嬤說她闖進椒房宮的時候,御醫還端坐在桌前提筆凝思,猶豫著不敢落筆。泠貴妃安然無恙,只是挑剔說御醫開的方子不對癥,命御醫重新再開,如是再三。
秦嬤嬤跪著請罪,說皇后娘娘鳳體有恙,幾近暈厥,再也耽擱不得,泠貴妃才不得不放人的。
自始至終,秦嬤嬤都沒有提起皇上,她也不敢問,大抵是無動于衷,或者是說了什么冷清的話,害怕她傷心。她有什么好傷心的,進宮之前,怎樣的心理準備沒有?最是無情帝王家,若是較真,擱在心里,也就真的毀了自己了。
她轉而又去想,究竟是誰對自己下的手?秦嬤嬤當時便雷厲風行地追查下去,當初負責整理婚床的,是一位兒女雙全的全福誥命夫人,還是太后專程請進宮里來的,與自己并無夙怨。這也不能說明什么,一床錦被,中間歷經多少人的手,宮殿又空置這幾日,許多負責灑掃的宮人太監都可以進來做手腳。
只是這人究竟是什么心思?就為了看自己的笑話么?還是為了讓皇帝徹底地厭棄自己?她的陰謀算是得逞了吧?皇帝原本就對自己頗多厭棄,憎恨自己奪了常凌煙的位置,如今又是雪上加霜,莫說看自己一眼,怕是提起她褚月華的名字,都是心里的一根刺了。
她自己患得患失,各種憂慮,聽值夜的香沉也是翻來覆去折騰半晌,后來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還未踏實,外面就已經有宮人起身開始灑掃,秦嬤嬤在門外輕輕地敲了兩聲,然后推門便走了進來,收拾得干凈利落,精神煥發,一點疲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