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孤寒最終不得不做出了讓步。月華只要一見到他,身子便忍不住戰栗,有作嘔的沖動,這令他十分著惱,怒極之時恨不能毀天滅地,方才發泄出一腔怨憤。
偏生,月華在睡著的時候,又對他無比地依戀,只要聞到他的氣味,就像一只小貓一樣蜷縮過去,偎在他的懷里,一動不動,令他心里縱然再冷寒的冰也一點一點融化,蕩漾起水波來。
對于月華,他向來無可奈何。
月華果真搬出了乾清宮,住進了蘭懷恩的宮殿。
懷恩自從冊封為婕妤之后,就另賜了宮殿,名“芷蘭”,較以往寬敞許多。
懷恩興高采烈地將主殿命人仔細清掃出來,煥然一新,讓給了月華,自己搬進了偏殿之中。
月華過意不去,再三謙讓,懷恩歡天喜地,執拗著不肯換過來。月華的到來,令她眼角眉梢皆是濃濃的興奮,春風得意,映襯得整個院子春光媚然,歡喜滿溢。
她就像一只麻雀一般,嘰嘰喳喳地圍繞著月華,不停地轉,從來都沒有這樣興奮過。香沉說蘭主子活生生就是一只陀螺,轉得自己都頭暈了。
懷恩為了哄月華開心,在院子里擺了許多的花草,她說是扯著月華的旗號,向內務府討來的。內務府為了巴結,都是挑揀了開得最絢麗的花。
懷恩將花剪下來,插在月華的房間里,還有自己的鬢邊,映照得一張白里透紅的臉,就像是三月的桃蕊,嬌嬌悄悄,分外嬌艷。
她對于那夜清秋宮里發生的事情絕口不提,只眉飛色舞地講述著自己聽來的新鮮事,月華嘔吐的癥狀在她的聒噪聲里一點點消除,人也逐漸鮮活起來。
陌孤寒經常會不由自主地走到這里來,不敢進來,只遠遠地站在外面,看月華的氣色一點點好起來,恢復了水靈和嬌嫩。偶爾,她一個人愣怔著坐在院子里,眉間緊蹙,依舊籠著一層淡淡的憂郁的煙。
宮里一時間幸災樂禍的議論聲四起,說皇后這脾氣拿捏得有點過了,皇上終于惱羞成怒,將她晾了起來,置之不理。
太后在晨安時,當著懷恩的面,教導幾人:“這夫妻之間,偶爾使點小性那是情趣,但若是恃寵而驕,沒完沒了地作死,哄也不行,勸也不行,比姑奶奶譜都大,成日捧著供著,哪個男人也受不了,只能看著厭煩,弄巧成拙。所以這小性子也要適可而止,你們要引以為戒。”
泠妃更是冷嘲熱諷,得意洋洋,若非太后強摁著,怕是就要到月華跟前耀武揚威一通,紓解心中悶氣了。
最常來芷蘭殿看望月華的,是邵子卿,他仍舊需要一天給月華扎一次銀針,幫她舒緩自己的精神,一點點放松下來。針灸過后,若是得閑,也會陪著月華和懷恩,坐在院子里,一邊曬著微醺的暖陽,一邊閑聊兩句。
邵子卿學識廣博,他口中吐露出來的江山丘壑自然也不同于懷恩的家長里短,月華偶爾答言一兩句,懷恩則只是安靜地聽,眨著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充滿了敬佩之意。
她偷偷跟月華議論道:“早就聽說長安白衣卿相的風流學識,今日方才得見,果真不凡。”
月華點點頭:“邵相不僅學識超凡,他人更是陌上如玉,舉世無雙,天下難得的好兒郎。”
懷恩掩著唇笑:”聽說邵相人很風流,經常留戀于畫舫青樓,是真的么?果真便宜了那些姐兒?”
月華略一愣怔,猛然間便想起自己入宮前一日,在那個小院里,向來溫潤如水的邵子卿雙目灼灼地盯著自己,欲言又止,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他究竟是否風流,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很灑脫就是了。
她搖搖頭:“風流未必不癡情,或許,只是以放浪形骸來消遣自己的心意吧?”
懷恩偷偷地湊到月華耳邊,悄聲道:“娘娘覺得,邵相與皇上相比,誰更討人歡喜一些呢?”
一想起陌孤寒,月華只覺得心中氣血翻涌,好不容易勉強壓抑住了,苦澀一笑:“若論才華,邵相運籌帷幄,學貫古今,乃是難得的諸葛之才,不過不如皇上狠辣果決一些。皇上那是天生的帝王之相,習的是帝王之術,兩者無法比對。
若是論討喜,皇上外表冷寒若冰,內心熾熱如火,猶如寒冬與酷暑,冷熱交替,天上人間。而邵相則溫潤如玉,將冷熱巧妙地融合,溫暖如春,平淡如水。這便是區別。”
懷恩托腮,好似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以前侍奉皇上的時候,曾見兩人相處,皇上始終黑著一張臉,邵相則風趣幽默,兩人偏生相處得和諧,沒有絲毫違和。”
月華淡然地笑:“這興許便是互補。”
懷恩恍然:“難怪皇上喜歡娘娘,娘娘的性子淡然若水,皇上無論是冷寒還是熾熱,娘娘這如水的脾性都能將皇上融合起來。”
月華一聲苦笑,自己若果真是一汪水,如何就不能蕩滌得了自己心里的那些污垢,讓自己坦然面對陌孤寒呢?
慈安宮里,陌孤寒與太皇太后對面而坐,面前的桌上琳瑯滿目,都是陌孤寒喜歡的膳食。
太皇太后親手將一疊煨得酥爛的壇子肉遞到陌孤寒跟前,笑得極是和藹:“皇上已經許久都不曾陪哀家用膳了。”
陌孤寒略微欠身:“皇祖母自己慢用,不用管孫兒。”
“皇上小的時候最是喜歡吃肉,頓頓都離不得,現在怎么反而飲食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