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慕白點點頭,繼續絮叨:“邵相也說帶她去千重湖那里去看牡丹,也好散散心,否則一直悶在楓林里,足不出戶,早晚會悶出病來。她自己不愿意踏出楓林。”
陌孤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邵子卿手無縛雞之力,月華跟她出去不夠安全,記得叮囑初九一定要跟緊了。”
褚慕白也不戳破他的心思,講述著月華生活里的點點滴滴,語氣里是難掩的寵溺。
“初九如今假傳圣旨,香沉天天將他當做神仙一樣供著。兩人你來我往,故意逗趣,討月華開心呢。”
陌孤寒挑了挑眉:“怎么說?”
“香沉那丫頭嘴巴厲害,經常欺負初九,將他噎得一愣一愣的。有一次把初九惹急了,他說您答應過他,若是將娘娘保護好了,將來就答應他一個條件。”
陌孤寒一愣:“朕的確說過重重有賞,不過還真沒答應什么。”
褚慕白一副了然地笑:“初九說,若是哪天香沉把他惹急了,他就央求您,把香沉賜給他。”
陌孤寒愣怔片刻,啞然失笑:“這初九怎么也學的這樣(陰陰)險狡詐?”
“可不就是,自那以后,香沉就偃旗息鼓,閉了嘴巴,再也不敢揶揄他,還要將他當做神仙一樣供著,時時提心吊膽。娘娘也不戳破初九的(陰陰)謀,天天看(熱rè)鬧。”
陌孤寒的笑意更勝:“難得有人能夠收拾得了那個丫頭,月華一點都不護短。”
“前幾(日rì),凌曦來楓林小住了幾(日rì),陪月華解悶。將咱們新科狀元韓玉初急得如同火上房。”
“當初月華說給他提親的時候,他還不(情qíng)愿,如今知道寶貝了。咦,慕白還沒有心上人么?”
陌孤寒話鋒一轉,褚慕白頓時覺得汗顏,想要落荒而逃:“這個問題,皇上貌似前天剛剛問過。”
“是么?”陌孤寒絲毫不以為意:“兩天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皇上不是這幾(日rì)(日rì)理萬機很忙嗎?怎么還一直念念不忘,惦記著自己的婚事?
褚慕白無奈道:“微臣暫時還不想考慮終(身shēn)大事。”
陌孤寒今(日rì)卻并不說教,徑直開門見山道:“以前月華曾經跟朕提及過你的婚事。她說,她不放心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身shēn)邊連個知冷知(熱rè)的人也沒有,所以想要把香沉給你。”
褚慕白心中一凜,想起月華經常別有深意的眼神和調侃,想來陌孤寒所言應該是真的。
香沉自小是在將軍府里長大的,當初就像月華的小尾巴一般,處處跟著,甩也甩不掉。在他的心里,香沉還是那個拖著清鼻涕,口快心直的小丫頭,原來,她也已經長大了。
“月華如今(身shēn)邊也只有香沉一個可以作伴說話的丫頭,微臣怎么可以奪人所(愛ài)?”
陌孤寒查看褚慕白的窘迫,知道月華定然是在他跟前還沒有捅破這層窗紙,索(性性)便由自己來做這個冰人,點好鴛鴦譜,自己心里也可以放心得下。
“如今你們相處在同一個屋檐下,正是培養感(情qíng)的好時機,將來月華回宮,朕便做主,將香沉那個丫頭許給你,先在你跟前伺候著,月華也好放心。”
褚慕白覺得(身shēn)子下面的琉璃瓦十分咯人,坐得時間久了,有些酸疼,便訕訕地起(身shēn):“皇上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微臣就告退了。”
陌孤寒心(情qíng)大好,看看天色,現在月華應該也歇下了,開恩揮揮手:“走吧。”
褚慕白拱手一禮,躍下屋脊,便消失在重重(殿diàn)影里。
陌孤寒一個人坐在屋脊上,展開手中的油紙包,低頭輕嗅兩下,微微一笑:“明天應該傳召邵子卿進宮陪我喝酒了。”
下面榮祥見褚慕白離開,小心翼翼地提醒:“皇上,已經夜深了,是否就寢?”
陌孤寒默然半晌不語,只是戀戀不舍地又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皓月,眸中清輝瀲滟,柔(情qíng)如水。
榮祥等了許久,不見陌孤寒說話,小聲道:“那奴才讓廉妃娘娘歇下了?”
陌孤寒仿佛瞬間從云端里跌落下來,摔得心里有些沉重。
“廉妃”兩個字,對于這樣皎潔如銀的夜色而言,本(身shēn)就是一種褻瀆。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讓她歇下吧......榮祥,跟朕去一趟金雀臺。”
榮祥傳下命令去,立即明白了自家主子的心思。
陌孤寒心煩意亂的時候,經常會登上金雀臺,憑高而望,沐浴著月光,看宮中燈盞就如天上繁星點點,聽夏蟲在暗黑的角落里“唧唧”彈唱,心就會靜下來。
月光不僅可以過濾心塵,令人濾去煩躁焦慮,有時還能令人茅塞頓開,滋生出巧妙的靈感來。
榮祥每次都不遠不近地跟隨著他,看著他孑然一人,走在空曠冷寂的紫(禁jìn)城,月光將他的(身shēn)影拉得極長,愈加顯得落寞凄涼。
他知道自己主子在想誰,也知道他每次登高,遠眺的是什么方向。
他也想皇后娘娘了,皇后在的時候,自家主子眉角眼梢,洋溢的都是跳躍的歡快,就連說話,都是濃濃的人(情qíng)味道。
主子高興了,下面奴才們(日rì)子也好過,(身shēn)上的擔子也輕松。不像現在,他天天黑著一張臉,整個乾清宮里的奴才們,就感覺好像烏云罩頂一般,沉悶得喘息不過來。
都有多久沒有聽到皇上爽朗的笑了?
對于朝堂之上的事(情qíng),榮祥知道得不多,他只是納悶,為什么皇后娘娘對皇上一腔癡(情qíng),容得下囂張跋扈的泠貴妃,還與當初的君淑媛,蘭婕妤交好,為何就偏生容不下廉妃呢?寧愿離開皇上,一人凄清地獨守在楓林墓前,也不肯退讓一步。
而自家主子也是奇怪,明明是喜歡皇后娘娘,喜歡到骨子里,卻又狠心將她趕出皇宮里去,自己(日rì)(日rì)惆悵,夜夜輾轉。
榮祥思及此,也是輕嘆一口氣。
夜色愈加深沉,起了微涼的夜風。宮里許多的燈盞次第熄滅了,整座紫(禁jìn)城陷入一片靜謐之中。
陌孤寒站在金雀臺上,一動不動,沐浴在月光里,猶如雕塑。
榮祥慢慢地拾級而上,走近陌孤寒(身shēn)邊,想要提醒他,應該回去安寢了,明(日rì)還要早朝。
遠處隱隱約約有黃綠色熒光閃耀,一團一團,朦朦朧朧,在半空中跳躍著,飛舞著,在逐漸暗沉下來的夜幕中,極是明顯。
榮祥腳下一頓,詫異地問:“那是什么?”
陌孤寒緩緩收回看向北城的目光,轉過頭來,也是眉心一蹙。
“那是什么地方?”
榮祥跳著腳看:“好像是鶴妃娘娘的悠然(殿diàn)。”。
陌孤寒略一沉吟:“過去看看。”
兩人拾級而下,徑直向著悠然(殿diàn)的方向。
行得近了,便有零星的光亮在半空中飛舞,猶如夜空里灑落的熒光,星星點點地四處飄落。
“是螢火蟲!”
榮祥當先反應過來。
陌孤寒自幼便處于深宮之中,也曾見過一兩只這種小東西,但是這樣大片飛舞的螢火蟲,倒是委實罕見,覺得新鮮。
“宮里如何會有這么多的螢火蟲?”
他有些納罕。
“這種小東西喜歡有水潮濕或者草木繁盛的所在,悠然(殿diàn)附近有水池,今年又僻靜,許是滋生了許多。”
兩人繼續向前,悠然(殿diàn)附近更是螢火蟲環繞,一只只的飛蟲上下盤旋飛舞,熒光閃爍,時明時暗,使得悠然(殿diàn)猶如處在夢境中一般虛幻。
“蟲兒飛,蟲兒飛,提著燈籠追......”
有人在低聲哼唱,聲音宛若琴音泠泠。
陌孤寒與榮祥二人循聲而至,見一二八韶華的宮娥正手提一琉璃瓶,捕捉夜空中流動的螢火。琉璃瓶里已經裝下了許多,映襯得瓶子里朦朧一團,流光璀璨。
宮娥生得(嬌交)俏,一舉一動輕盈可人,對于二人的腳步聲渾然不覺,猶自低聲哼唱,(身shēn)姿綽約,翩然若舞。
“大膽,哪個宮(殿diàn)里的奴才!”
(身shēn)后榮祥沉聲呵斥道。
那少女驚慌地回過頭來,見是陌孤寒,手中的琉璃瓶“啪”的落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然后瓶子里的螢火蟲就順著瓶口蜂擁著飛出來。
少女又惋惜地驚叫一聲,方才跪在地上,顫聲道:“悠然(殿diàn)宮婢纖歌叩見皇上。”
陌孤寒聽她一說,方才記得鶴妃(身shēn)邊的確是有這樣一個丫頭,只是見過數次,并不曾覺得這般出挑。
前些時(日rì),自己與月華生了誤會,鶴妃到自己跟前勸說過幾句,大肆夸贊月華,每句話都說到自己的心坎里,令他瞬間對于鶴妃刮目相看。
以前的鶴妃偏好生事,心眼如針鼻一般大小,容不得別人,一張利嘴尖酸刻薄,手段更是(陰陰)狠至極。自從崔昭儀一事之后,陌孤寒從未正眼看過她。甚至于她因君淑媛一事被毀容,他也并未怎樣安慰,完全不聞不問,愈加冷落。
沒想到,她潛心修(身shēn)養(性性)這段時間,心(性性)脾氣竟然全都變了,陌孤寒心里不(禁jìn)一軟。
“你家主子呢?”
纖歌抬起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我家娘娘還在為皇上念經祈福,每夜要到三更方才休息,這時候還早。”
“起來吧。”
陌孤寒淡然開口,然后腳下一轉,徑直去了悠然(殿d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