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輕輕勾唇,一副了然于(胸胸):“此書中記載,寒食散取五種石藥煉制,延引(日rì)月精華之氣,合五行,益五臟,對癥則為良藥,藥(性性)燥(熱rè),服用后使人全(身shēn)劇烈發(熱rè),必須寒食,冷浴,行走,坦露,飲烈酒,借以將其(熱rè)力和毒(性性)散發掉。鶴妃如今應該是唯恐被人看出端倪,所以借著《五禽戲》遮掩。”
纖歌愈加心服口服:“她早就開始逐漸改變了往常的生活習慣,只是那時候天氣炎(熱rè),她吃冷食,沖冷水浴,這些都不足為奇,所以婢子雖然貼(身shēn)伺候著,并未覺察什么異樣。如今天氣轉寒,她還依舊保持著這樣的習(性性),那便令人疑心了。”
“服食寒食散時(日rì)久了會上癮,而且(情qíng)不自(禁jìn)地加重劑量。這些都不是她自己能夠控制的。而且為了使自己皮膚白皙清透,煥發出不一樣的榮光,對于這些犧牲來說,鶴妃權衡之下定然覺得無所謂。”
“可是我們長安不是早就(禁jìn)了寒食散,不(允yǔn)許長安官員們沾染嗎?鶴妃鋌而走險,奴婢就順風送她一程。”
纖歌說這席話的時候,眸中(情qíng)不自(禁jìn)便透露出刻骨的恨意來:“婢子已經計劃好了,過兩(日rì)就是中秋節,宮中要舉辦夜宴。若是娘娘能尋到這種貴州酒,我就設計借常凌煙之手,將鶴妃平(日rì)里所飲(熱rè)酒換做這兌水的烈酒。她(身shēn)體里的(熱rè)量散發不出,重則喪命,輕則事發。
到時候,她一定會陷入萬劫不復,再也沒有翻(身shēn)的可能。”
“糊涂!”月華一聲呵斥:“暫且不說你的計劃是否可行,我們假定你的計劃成功,鶴妃被降罪,那又如何?罪不至死,鶴妃與常凌煙還不是一樣活得好生生的。
但是,你(身shēn)為鶴妃(身shēn)邊的丫頭,自家主子服用寒食散,你以為你能逃脫干系?你以為鶴妃不會懷疑到你的(身shēn)上,你以為你還能像上一次那樣幸運?
既然是對敵,就要記得,你向對方出手的時候,同樣也將自己最為軟弱的地方暴露給了對方。要么不出手,要么一擊必中,不要給對方任何反擊的機會。否則,你只能將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完全忽略了。你道聽途說一點端倪,就能確定鶴妃就是在服食五石散嗎?這只是你我的猜測而已。”
纖歌被駁斥得啞口無言。
“奴婢若是果真有她服毒的憑據,奴婢就直接揭發她了,哪里還需這多周折?”
月華輕嘆一口氣:“萬一,這只是鶴妃的(誘yòu)敵之計呢?不是本宮瞻前顧后,而是你要知道,你的(性性)命只有一條。”
“她究竟有沒有服用寒食散,用奴婢適才的方法一試即可。”纖歌固執道。
月華看看纖歌來清秋宮時間不短,不敢多耽擱:“這本書你拿回去看看就明白了。你只知道服用五石散之后飲用劣質酒會喪命,你卻不知道,那和服用劑量是有關系的。鶴妃服用時(日rì)尚短,而且她(性性)(情qíng)控制得非常好,并不見狂躁暴戾的反常(情qíng)緒,可見劑量應該不大。你這個法子,除了招惹她的疑心,半分用途也沒有。”
纖歌將信將疑地看一眼手里的醫書:“當真?”
月華正色道:“并非每個服食寒食散的人都會出現不良反應,這是因人而異的。更何況,鶴妃如今嗜毒成癮,就算是你不出手,她也一樣自取滅亡,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可是,我需要等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我與她朝夕相處,那(日rì)所受的屈辱與刻骨銘心的疼痛,每(日rì)都歷歷在目,((逼逼)逼)得我幾乎發瘋。
娘娘,您錦衣玉食,一帆風順,應該從來沒有像我這般恨過一個人,所以,您不懂得那種心如油煎的滋味。我一刻都無法忍受,數不清有多少次想立即手刃了她,來個痛快。”
月華怎會不明白這種扎心的感覺?忍辱負重,為何忍字當頭,而忍字為何是心字上面一把刀?自己同樣不是天天面對著自己的殺父仇人,還要畢恭畢敬?
在那一刻,月華心里對纖歌猛然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雖然,她并不喜歡這個丫頭,但是不可否認,相同的處境與命運,總是會令人(情qíng)不自(禁jìn)地拉近距離。
“你若是真的迫不及待,就不要揭發她,反而還要幫她掩護,讓她沒有一點后顧之憂。”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好生研讀一遍這本書里關于寒食散的記載就知道了。鶴妃為了爭寵服食寒食散,無異于是將自己一只腳放在了懸崖邊上。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幫她一把,令她更加肆意地繼續服食下去,那么早晚原形畢露。”
纖歌沉吟片刻,雖然不甘,仍舊是篤定地點點頭:“好,纖歌聽娘娘的。”
月華揮揮手:“為了避免鶴妃對你起疑,以后有什么事(情qíng),我會差遣下面人過去與你接應,你我之間還是盡量少些接觸為好。”
纖歌應聲,恭敬地退下去。
月華輕嘆一口氣:“皇上好不容易穩住太皇太后,保持暫時的平衡,可莫節外生枝,壞了圖謀。這鶴妃死不足惜,可惜常凌煙,暫時還動不得。”
秋風一起,天氣逐漸轉涼,宮外各地將精挑細選的貢果源源不斷地送進宮里來。整座紫(禁jìn)城里都是瓜果飄香的清甜味道。
月亮一天比一天圓,一(日rì)比一(日rì)明,逐漸像一輪白玉盤,懸掛在柳梢廊檐上,在金黃色的琉璃瓦上鋪展一汪水銀。
今年的中秋團圓宴,同往常一般,在萬壽宮里舉行。
(日rì)頭還掛在天際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果子就用玉盤裝了,魚貫銜尾送進萬壽宮里。波斯進貢的葡萄釀,用夜光杯斟倒得滿當當,擺滿了案頭。今年不同往歲的是,案頭間多了幾尊形態各異的民間兔爺,一(身shēn)花紅柳綠的衣裳,或憨態可掬,或威風凜凜。
太皇太后,太后率領眾妃虔誠地拜過月帝,就入席開始了團圓宴。
今(日rì)太皇太后興致頗高,免了那些雜七雜八的規矩,眾人圍席而坐,談笑風生,表面上一片和樂,觥籌交錯。
因為八月節以后便是秋獵,陌家馬上打天下,極為看重每年一度的秋獵。提前許久便開始規劃路線,行程,以及賞賜等,宮中的妃子也可以相跟出行。
太皇太后年歲大了,(禁jìn)不得顛簸,自然是留守在后宮。宴席之上,她提及此事,陌孤寒心(情qíng)大好,(允yǔn)許泠妃,鶴妃,雅婕妤,包括懷恩都可以相跟出行,大家自然雀躍,興奮不已。交頭接耳議論,(熱rè)火朝天。
在這宴席之上,常凌煙最為風光。她如今(身shēn)孕已經有些顯懷,一行一動都要別人攙扶著,格外仔細,顯得有些笨拙。
太醫說她的胎像如今穩妥了許多,可以四處走動,并無大礙了。所以今(日rì)宮宴,她自然按捺不住,梳洗裝扮之后,過來露臉,也好在人前得意。
秋獵之事,因為她(身shēn)懷有孕,自然不能隨行,心里懊惱,說話就有些夾槍帶棒,十分不中聽。
她言談中不斷提及自己的(身shēn)孕,盛氣凌人,滿是傲氣。眾人在陌孤寒跟前不好發作,也只當做充耳不聞,勉強忍了。
太皇太后心里高興,多飲了幾杯,精神不濟,就先行回寢(殿diàn)里歇著了,太后也起(身shēn)送她一路回宮。
兩位太后一走,氣氛便微妙起來,大家在陌孤寒跟前爭奇斗艷,不似先前那般融洽。
月華跟前有一碟脆炸雞,吃起來一股濃郁的(奶奶)香味道,焦香酥脆,月華便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常凌煙眼梢瞟過去,頤指氣使地一伸筷子:“我要吃那個炸雞。”
炸雞就在月華跟前,負責布菜的宮人有些為難,總不能跑到帝后中間去搶食吧?
陌孤寒親手為月華夾了一根白灼秋葵:“太油膩的對(身shēn)子不好,要盡量吃清淡一些。”
月華微微一笑,就著陌孤寒的筷子咬在嘴里:“脆嫩多汁,滑潤不膩,的確清口。”
陌孤寒將整盤秋葵端過來,月華跟前也是堆滿了菜肴的,沒有空著的位置,她一指那碟炸雞:“端去給廉妃嘗嘗。”
原本是常凌煙討食,如此一來,倒是像是月華施舍給她了。
旁人都幸災樂禍,暗中譏諷竊笑。
常凌煙落了面子,還想在陌孤寒面前一爭長短,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咬了一口便吐出來,一摔筷子:“冷了好難吃。”
陌孤寒視若無睹,暖(春chūn)一般的眼光只在月華(身shēn)上打轉,常凌煙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月華一抬手:“廉妃如今(身shēn)懷有孕,吃食正是挑剔,來人吶,吩咐御膳房重新再做一份。”
她如此寬宏大量,倒是令眾人委實意外,想想她出宮以前,同常凌煙兩人可是爭斗得你死我活,難不成果真如傳言那般,她是壞了腦子,以前的恩怨全都忘記了?
陌孤寒側臉問月華:“你還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一同做了?”
月華搖搖頭:“不用麻煩,已經吃好了。”
陌孤寒湊到她耳根下悄聲道:“這里委實無趣,不若朕帶你去金雀臺,登高望月,把酒言歡。”
月華一聽眸子便乍然一亮,閃爍出璀璨的光澤來,迫不及待地點頭。
陌孤寒便在桌子下面悄生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