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回了錦瑟宮,雅婕妤正站在廊下逗弄上面掛著的畫眉。ωヤノ亅丶メ..
現在風正大著呢,娘娘肉皮細嫩,可別吹著了。
璇璣將手里珍珠粉遞給旁邊的小丫頭,殷勤地勸道。
雅婕妤不屑地撇撇嘴:肉皮保養得再嫩,又有什么用?就像鶴妃那般,水嫩得一掐都出水了,皇上的心思還不是都在皇后身上,看也不會看她一眼。
璇璣摸摸自己的臉,語氣里也酸丟丟的:以前呢,就聽說有吹彈可破這個詞,還奇怪怎樣的皮膚能是那般形容。如今見了鶴妃倒是不得不服氣。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原本毀了一張臉,坑坑洼洼的都慘不忍睹,誰承想如今生了新肌,竟然白瓷一般,還清透水嫩。聽伺候她沐浴的丫頭說,她那一身肉皮如今也跟新生嬰兒一般,連個瑕點都沒有。
雅嬪心里也不是滋味:你不是找她宮里的丫頭打聽了,她如今究竟是換了什么吃食或者脂粉,滋養得這樣好肉皮?
璇璣搖搖頭:除了喜好燙點熱酒,吃些冷食,與往日也一般無二。
那就奇了怪了。雅婕妤一廂思忖,一廂撩簾回了屋子:她除非是吃了什么養顏圣品,否則絕對不可能脫胎換骨一般。以前她是怎樣的肉皮我們可全都有目共睹的。
雅婕妤一句話,勾起了璇璣的心思:您說起這養顏圣品,今日周遠倒是的確跟我提及了一樣東西。
什么?雅婕妤漫不經心地問。
五石散。
五石散?好好的怎么提起這個了?
我去的時候他不在,見他正在研究五石散和禿雞散的方子,就順口開了個玩笑。他解釋說去皇后那里診脈,皇后跟前的檀若問起他。
嘶,不對啊,她們問起這個做什么?
我也是覺得奇怪,就說皇后如今身懷有孕,她斷然是不應該會服用這個東西的,然后周遠就解釋說,應該是用來美容的。
雅婕妤慢慢地坐下來,一廂思忖,一廂自言自語一般:這五石散聽說的確是美容的好方子,原本是張仲景先生治療傷寒所用,魏晉時候,特別流行,被人們津津樂道,服食五石散者何晏何平叔,他敷粉何郎名稱的由來便是源于此。這五石散服用會上癮,而且燥熱急癡,須寒食寒衣,熱酒,輕裘緩帶,緩帶......
雅婕妤猛然睜大了眼睛,驚呼出聲,呼吸因為激動都有些急促起來:璇璣,你說鶴妃她的癥狀跟這個是不是很像?
璇璣聽她提醒,也是瞠目結舌:是呢,是呢,娘娘,雖然鶴妃一再在苦心遮掩,但是聽你這樣一說,的確就是這個癥狀。難不成,鶴妃娘娘她......不會吧?這五石散可是已經被禁,她怎么敢冒著這樣大的風險,這這......簡直匪夷所思。
雅婕妤一聲冷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鶴妃為了爭寵,什么樣的手段使不出來?沒有什么好驚訝的。
那,那若是皇上知道了,豈不......
雅婕妤一擺手:皇上即便是知道了,能怎樣?蔣家如今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正得皇上賞識。不過就是打進冷宮里,不屑于理會罷了。悠然殿如今跟冷宮又有什么區別?
娘娘的意思是?
既然要玩,肯定就要玩個大動靜的。
怎樣大動靜?
雅婕妤一聲冷笑:忍氣吞聲這么長時間,終于讓我等到機會了。怎樣折騰我還沒想好,要見過周遠仔細打問清楚才能定奪。既然皇后已經淌進來了渾水,怎么可以不帶她一起玩?
璇璣冷不丁地就打了一個寒戰。
好不容易熬到夜色降臨,陸襲便迫不及待地到后門處等著周遠。
這個地方極隱蔽,鮮少有人經過。而且,周遠連門都不敢開,即便是有人經過,他縮在門后也暴露不了自己。
陸襲苦笑一聲,依靠在墻根下,將兩人從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全都一遍一遍地回憶。
她以為周遠是喜歡自己的,但是那是在以前,她在慈安宮里當值的時候,她在太皇太后跟前還挺吃香。周遠每次見了她,就像是看見骨頭搖尾乞憐的狗。
如今,他見了自己,就像是在轟趕一條緊追不放的狗。
陸襲想,一會兒他見到自己,會說什么呢?今日里說的那都是氣話吧?等到冷靜下來,他會不會還是惦記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會不會后悔對自己的冷言冷語?一會兒見了自己,可能會誠心誠意地懺悔,然后一口承諾,讓她出宮做正兒八經的院判夫人?
陸襲抱著這樣的幻想,在后門的瑟瑟寒風里,等到月上中空,四周萬籟皆寂,方才聽到身后有腳步聲。
她的腿已經有些麻木了,艱難地挪動步子,竟然有些生怯。
后門輕輕地叩響,陸襲艱澀地開口:我在。
周遠長舒一口氣:好不容易等到輪值的人睡著了,我們長話短說,我要趕緊回去。
陸襲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復又艱澀地笑笑:你說。
門縫里窸窸窣窣,有東西從門縫里伸出來。
快拿著。
陸襲伸手接在手里,借著夜色,可以看清是幾根近五寸長的黃色樹根樣東西,尾端捆縛在一起,有沖鼻的麝香味道。
這是什么?
土膝根。
土膝根?什么意思?
你聽我說。周遠吞咽了一口口水,壓低了聲音:陸襲,這個孩子我們暫時不能要,必須要打掉。
周遠!你究竟有沒有良心?!
陸襲一聲痛斥,駭了周遠一跳。
陸襲,你小些聲音,聽我解釋。上次我就告訴過你,我受人陷害脅迫,成了眾矢之的。如今整個太醫院里的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我,盼著我出事。皇后娘娘那里重新請了醫女過來,好像對我有了戒心,不再信任我了。這樣關鍵時候,若是你有孕的事情張揚出去,我們兩人都是死路一條!
我說過,我可以暫時不要名分,你只要讓我出宮就好,這對于你來說,難道就那么難嗎?
周遠幾乎是哀聲央求:陸襲,你想想,她們為什么要給你換差事,給你機會接近我?她們已經對咱們兩人的關系產生了懷疑。我若是無緣無故地突然出面讓你出宮,她們肯定會覺察刨根究底的。
陸襲,我答應你,只要你墮掉這個孩子,她們抓不到把柄,我就立即想辦法讓你出宮娶你。孩子我們可以以后再要,并非只有這一次機會。難道非要將你我二人的性命安危系在這個孩子身上嗎?
門外的陸襲已經是淚流滿面:周遠,我還能再信你嗎?
陸襲,你只有信我,你沒有別的選擇,否則我們誰都逃不掉。
可是你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的,你怎么忍心親自害了我們的孩子?他好歹也是一條生命,眼巴巴地許是盼了多少年,方才有投胎轉世的機會。你若是害了他,那將是你我永遠也還不清的罪孽。
里面的周遠語帶哽咽,懊惱地扇自己的臉,只聽到啪啪輕響。
你以為我作為父親就忍心嗎?我心里有多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嗎?可惜我們全都身不由己,竟然不得不親手扼殺了他,我也是心如刀絞,恨不能自己去死。
原本,對周遠滿腔的恨意,隨著周遠的幾句甜言蜜語,陸襲覺得瞬間煙消云散。是啊,他如今雖然是太醫院的院判,人前風光,但是這個位子一樣也是岌岌可危,而且高處不勝寒,那么多人盯著他,想害他,自己應該理解他,支持他才是。
更何況,除此之外,自己的確別無選擇。自己已經將命運系在了周遠的身上,如今有了身孕,愈加被動,不打掉也只有兩敗俱傷,死路一條。
陸襲心思松動,手里緊緊地捏著那幾根土膝根:可是我身份卑微,到哪里去熬藥啊?
周遠見終于說服了她,勉強按捺下心里的欣喜:這個不用煮的。我這里更不能給你煎藥,太醫院里的人都是人精,一聞湯藥的味道就能分辨出來。陸襲,這個不用內服,土膝根原本就是墮胎猛藥,我在根須上抹了麝香,你只要將它放進你的下身,只需要一天,孩子就能掉下來。
不行的。陸襲望著手里近五寸長短的土膝根滿臉驚駭:我不能歇著,我每天都要不停地干活,尤其還是體力活。這,這怎么可以?會要了我的命的。
周遠急聲安慰:只要把根蒂扎緊,沒問題的。你要相信我,我也是為了你好,服用墮胎藥的話太傷身子,以后容易不能生育的。這個法子乃是《秘錄奇方》里的,絕對好用,而且不傷身。
陸襲不懂藥理,聽周遠一番解釋,將信將疑,仍舊一臉為難:可是,這,這么長......
絕對沒有問題,你放心好了,我的醫術你還信不過嗎?
周遠急匆匆地道:記得立即用,否則時日越久越傷身子。只要你墮下孩子,我立即就去求娘娘開恩,放你出宮做我周遠的夫人。現在我要走了,否則一旦被他們發現我不在,就壞了大事。
可......陸襲還沒有想好自己想要說什么,里面腳步聲匆匆,周遠已經離得遠了。
陸襲手里拿著那幾根土膝根,站在那里呆愣良久,方才咬咬唇,扭身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