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府尹聞言,下意識地站起來身,抬腳想要迎出去,而后他才反應過來,官差說的是“小王爺”而非“小公爺”。
也是,蔣慕淵去兩湖了,這個當口不會出現在他順天府,可、可小王爺是怎么一回事?
紹方德做順天府尹這幾年,就沒有幾位“小王爺”出現過。
“誰?哪位小王爺?”紹府尹皺眉問道。
官差答道:“永王府的小王爺。”
紹方德訝異,孫恪那是閑散里的閑散,稀客里的稀客,從來不插手朝事,日子自在得連永王爺都懶得管他了,怎么就進了他順天府的大門呢。
哪怕一肚子狐疑,紹方德和賈桂還是迎了出去。
孫恪是頭一回到順天府,東張西望四處打量,見了紹府尹與賈桂,他微微一頷首。
紹府尹行禮,語氣不確定極了:“小王爺,您這是來問案子的?”
小王爺打了個哈欠,絲毫不掩飾早起的疲憊,進了大堂,隨意挑了把椅子坐下:“我是來看熱鬧的。”
紹府尹被噎得無言以對。
賈桂臉色發青,賈婷出事,在對方眼中卻是一樁可以觀看的“熱鬧”,這讓賈桂心里騰騰冒起了火。
可再是生氣,他也不敢朝孫恪撒出來,只能暗暗在心里罵了一通“紈绔”。
紹府尹一心快些查明案子,倒也沒有耽擱,讓人先把錢舉人帶了上來。
早上衙役趕到,姚大就帶著他們去錢家抓人了。
錢舉人和他的相好都不見人影,只錢家院子里還留了血跡,與一路上的血跡印子都對得上。
姚大急得不行,自責當時擔心弟弟,見那兩個混賬沒有再追上來,他就先尋姚二去了,早知他就該抓住那兩人,叫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衙役在七彎八繞的相連的幾條胡同里轉了幾圈,運氣不錯,堵住了來不及跑遠的錢舉人,但那位相好就尋不著了。
此刻,錢舉人站在堂上,朝三人拱手行禮。
功名在身,不用跪,亦不會被用刑,錢舉人并不慌張,除了一身衣著狼狽了些,倒也進退有度。
賈桂指望錢舉人說出真相,莫要牽連到賈婷,見了人,忙道:“錢舉人好好與紹大人說說,與你在一起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錢舉人答道:“與在下一起的女子是婢女小婉,絕不是他們說的什么賈姑娘。
當時在下與小婉在一起,叫那姚二偷看了,在下就跟他爭執了兩句。
小婉更是羞愧難當,氣憤之余,做出了拿匕首傷人的糊涂事兒。
在下一介書生,被那一地血給嚇懵了,等回過神來時,小婉已經跑得沒影了。
那在下也待不住了,收拾了些東西就跑了,結果被衙役抓回來了。
剛才在邊上候著,在下也想明白了,這逃跑不是正途,也無需逃跑。
雖然姚二不是在下刺的,但畢竟小婉是在下的婢女,該賠給姚家的銀子,在下一分不少全部會給的,至于小婉的行蹤,在下也不知道,大人若是把她抓回來,衙門里該怎么判就怎么判。”
紹府尹聽完,不由輕笑了聲。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腦袋清楚極了,曉得在如此局面上如何讓自家脫身。
姚大找到錢家外頭時,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并未看到動手之人。
婢女小婉尋不回來,姚二又昏昏沉沉開不了口,那就全看錢舉人的一張嘴了。
當然,只要那一刀的確不是錢舉人刺的,他也一定十分希望姚二醒過來,沒有出人命,給姚家兄弟賠足夠的銀子,這事兒基本就過了。
事發突然,連縱仆行兇都算不上。
雖說對錢舉人的將來會有些影響,但總比革了功名下大牢強。
賈桂聽完,長長松了一口氣:“就說與小女沒有半點干系,那姚大,弟弟受傷固然可憐,但他信口開河誣蔑小女,這事兒不能這么算了,一定要治他的罪!”
紹府尹又讓人把姚大帶了上來。
姚大沒有功名,自然少不得跪下,一一磕頭。
賈桂強忍著才沒有給他一腳,惡狠狠罵道:“你說那女子是我女兒,錢舉人自己說了,是她的婢女!”
姚大被賈桂吼得縮了縮脖子,連忙爬到小王爺腳邊,一副尋了靠山的模樣:“胡說!錢舉人的婢女小人也認得,根本不是那個模樣的,小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賈姑娘。”
“屁!”賈桂跳了起來,礙著孫恪在場才沒有對姚大動手,他咬牙切齒道,“一派胡言!你什么時候見過我姑娘?你到底與我有什么冤仇?你只管沖我來,你毀我姑娘做什么?啊!”
姚大幾乎是貼到了孫恪的椅子邊上,梗著脖子道:“那賈大人說說,賈姑娘昨晚上在家嗎?今天一早她在家嗎?”
賈桂吼了起來:“她怎么不在家?”
孫恪抽出扇子,啪得打開,擋住了賈桂險些噴到他面上的唾沫。
他與蔣慕淵合計這事兒是沖著孫睿去的,若是無法坐實賈婷的身份,那這戲就斷頭了。
連刀子都掏出來了,還把蔣慕淵當槍,若斷頭了多沒意思,孫恪笑瞇瞇地摻合道:“賈大人,我昨夜在東街上遇上賈琮了,行色匆匆的,把我撞了一個踉蹌都沒工夫沒心思與我賠禮,他急什么呢?”
賈桂沒想到孫恪會添事,一時怔住了,半晌才干巴巴道:“犬子行事無狀,沖撞了小王爺,下官替他向小王爺賠禮,晚些再讓他來給小王爺您賠罪,還請您原諒。”
“不是什么大事,說不上賠罪,”孫恪把扇子放下,“我只是好奇他在急什么。”
賈桂訕訕。
孫恪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琢磨著背后之人安排的戲本上,后續要如何坐實賈婷身份,他還沒有猜到,只見衙役快步跑了進來。
那衙役尷尬地看了賈桂一眼,硬著頭皮稟道:“剛剛在城南烏木胡同里找到一個衣服上帶血的姑娘,人已經帶回來了,應該就是賈姑娘……”
錢舉人瞪大了眼睛。
姚大高聲喊道:“小王爺、府尹大人,小人沒有說謊,小人就是看到她了,絕對是她!”
而高大的賈桂身形晃了晃,險些沒有站穩。
孫恪端茶抿了一口,哼笑一聲。
原來,戲本是這么寫的,這一環套一環的推動,與年前的偷盜案戲本,渾然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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