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的話里,一面慶幸著沒有弄壞東西,一面懊惱腦袋撞了一下,幾乎是靠在顧云錦身上。
顧云錦被她撒嬌一般的樣子逗樂了,伸手揉她額頭:“那會兒撞哪了?”
壽安在額上胡亂指了指,最后道:“忘了。伯娘說,我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那一種。”
顧云錦大笑。
兩人說笑著往回走。
雖日頭灼人,但花香四溢,又與好友結伴,倒也不覺得悶熱。
行至半途,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凌亂紛雜的腳步聲,兩人不由停下步伐,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隔了半個園子,只看到那廂有數人穿行,且都步子匆匆,幾步是半跑著往她們這兒來了。
伴著腳步聲的,還有好幾個嬤嬤丫鬟在異口同聲呼著“使不得”、“使不得”。
壽安墊著腳尖想看得遠些:“出了什么狀況了?清平園可從沒有這般亂糟糟的時候。”
永王妃的園子,平日都空著,只偶爾宴客。
可即便是宴客,也沒有一群人追著一個跑的道理。
等被花影遮住的身影完完整整露出來,顧云錦這才看清楚,在前頭大步跑著的是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姑娘。
那姑娘穿了一身騎裝,手中還握著馬鞭,一雙馬靴踩得蹬蹬響。
她臉上滿是怒容,氣勢洶洶的,一個勁兒往前跑,因她穿著褲子,邁開腿一跑,清平園做事的丫鬟嬤嬤們提著裙角根本追不上。
壽安看清來人模樣,小聲驚呼道:“段保珍?她來這兒做什么?”
顧云錦亦是一怔。
她起先只知道小王爺前世娶的是公侯之女,但姓甚名誰,壓根就沒擱在心上,自也是不曉得的。
還是那日下午蔣慕淵來府上拜訪,講到永王爺和圣上從去年就在給孫恪找媳婦時,順口提了一句“段保珊”,看起來段保珍與她應是姐妹。
段保珍突然就來了清平園,還是如此模樣,實在叫人弄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
后頭跟著跑的丫鬟也瞧見了壽安郡主與顧云錦,忙高聲道:“郡主、郡主,您攔一攔她,攔一攔她。”
她們兩人站在段保珍的必經之路上,也不用刻意阻攔,就擋了段保珍的道了。
“讓開!”段保珍瞪著眼睛道。
“你急吼吼地趕什么呢?”壽安郡主問道。
段保珍冷哼一聲:“與你不相干,你讓開!”
見段保珍如此態度,壽安自是半步不讓,攔在跟前與段保珍大眼瞪小眼。
這般一耽擱,丫鬟婆子眼看著就要趕上來了,段保珍急不可耐:“你不讓,我拿鞭子抽你!”
壽安奇道:“你瘋了不成?你跑來清平園撒野,還要拿鞭子抽人?”
后頭的人越發近了,段保珍急得眼睛都紅了。
她能一路往里頭沖,是最初趁著婆子丫鬟們都沒有防備,先發制人罷了,一旦叫人趕上,雙拳難敵四手,她根本沒有機會脫身。
急火攻心,段保珍也管不了能不能、該不該,揚起手,鞭子重重朝壽安揮了過去。
壽安沒有想到段保珍當真會動手,一時愣怔。
顧云錦一直盯著段保珍的手臂。
前回見識過一言不合就發難的柳媛,顧云錦對氣得胡亂沖撞的段保珍也極其防備,那廂手臂一用力,這廂就看出端倪來,迅速上前把壽安擋在身后,空手抓著鞭子,使勁拽在手里。
饒是顧云錦這一年來堅持練功,馬步蹲得扎實,這么一下子的沖勁兒,還是讓她一個踉蹌。
鞭身拽緊了,但鞭尾還是砸到了顧云錦的手臂,啪的一聲明顯。
這下輪到段保珍愕然了,哪有人空手抓鞭子的?力道一反過來,她也險些站不穩。
腳下一錯,段保珍屏住氣,想用力把鞭子抽回來,拿曉得顧云錦的手勁兒不比她小,兩個人僵持住了。
也就是在這僵持的當口,丫鬟婆子們趕到,把段保珍團團圍住。
壽安回過了神,當即眼睛紅了,姑娘家的手勁是不比爺們,但姑娘家的皮肉更是細嫩,若不是顧云錦救她,那一鞭子抽在她臉上身上,鐵定是皮開肉綻的。
“瘋子!”壽安咬牙切齒地,抬腳用力踹向段保珍。
她今日穿著裙裝,腿兒抬不高,也使不上勁兒,憋得小臉通紅。
“大伯娘還在里頭呢,誰也別走,一會兒慈心宮說理去,不對,你便是說出個子丑寅卯,你也不占理!”壽安氣得要命,還想再踹段保珍,余光瞥見了顧云錦握著鞭子的手。
兩端滲血了。
顧云錦怕段保珍再發力,根本不敢松勁兒,死死拽著。
鞭身雖不算劃手,但最初抓的那一下,已然是弄破了手心,她在使勁兒拽著,血珠子就一點點往外滲了。
壽安的眼睛滿是霧氣,噙著淚花,道:“姐姐快松手,都傷著了,趕緊看看傷口。”
就算丫鬟婆子們不敢對段保珍動手腳,攔起來也沒有使大力氣,但看到如此場面,哪里還敢再多有顧忌?
段保珍是國公府的姑娘不假,但壽安郡主與顧云錦的身份也不是吃素的,況且,安陽長公主還在院子里呢。
一個婆子心一橫,示意另兩人架住段保珍,壯著膽子去掰她的手。
段保珍掙扎不過,拳頭被掰開,馬鞭也就脫手了。
這一番掙扎,又磨痛了顧云錦的手,她擰眉忍著,等段保珍徹底失去了對馬鞭的控制,她才松開。
掌心火辣辣的,顧云錦倒吸了一口寒氣。
壽安心急,握著顧云錦的指尖湊過來看傷口,只聽她痛叫了聲,忙道:“我弄痛你傷口了?”
顧云錦搖了搖頭:“你沒有碰到掌心,我是胳膊痛。”
壽安趕忙松手,小心翼翼地把顧云錦的衣袖往上頭挽起。
白嫩細胳膊上,一條鞭印子鮮紅,已然是破皮了。
此時,安陽長公主也得了消息,急匆匆趕過來,視線正好落在顧云錦的手掌、手臂上,當即心一緊。
壽安委屈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我反應慢了沒有躲開,顧姐姐是為了救我……”
安陽長公主心疼不已,待看向段保珍時,目光里只剩下陰冷:“來這里撒野,你成國公府膩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