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屋里都沒有人說話,各個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里。
直到西洋鐘哐當哐當響起,撫冬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著顧云錦,遲疑道:“照這么看,楊家那位老太太是死得不明不白了……
雖然她心狠,對親女兒都那么絕情,可死得冤屈了還不能昭雪,這可真是……
若當真是大太太與汪嬤嬤動手的,她們這一招實在太陰毒了。
姑娘,謀一個性命,當真能做得天衣無縫?”
“縫還是有的,”顧云錦撩起眼皮子,道,“都曉得與花生脫不了干系,只是這些猜測落不到實處罷了。”
撫冬擰眉,道:“那她們就蒙混過關了?”
“不然呢?”顧云錦反問道,“你認為誰會站出來?”
撫冬被問倒了,張著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一個個的身影在她腦海里滾動,她愣是無法從其中挑選出一個會與賀氏鬧到底的人。
楊氏和徐家不會,誣告是自斷前路,只能啞巴吃黃連。
楊家里頭,那就更不會了,這可不是比較與賀氏親、還是與老太太親的時候,而是鬧出了媳婦謀殺婆母,一家子都完蛋了,不止長房的人不會提,分出去的幾房更加會替賀氏遮掩。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自家人不冒頭,外人,越加不會去參合了。
撫冬越想,心里越虛。
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吶!
對方是楊家里輩分最長的老太太,是當家做主的女人,不是后宅深處隨隨便便不起眼的小丫鬟,這樣的人都能死得那般憋屈,其他人呢?
外頭總說官家后宅陰暗,見不得光的手段頗多,但撫冬的體會并不深。
她從前在徐家,閔老太太兇在表面,沒有動過陰刀子,楊氏算計過她家姑娘,但不是沖著人命去的,而徐家旁的人,行事不曾狠絕到那個地步上。
哪怕是后來聽說了石瑛的所作所為,給撫冬的震撼都沒有這一刻強烈。
楊家老太太的死,讓她真切明白到“殘酷”二字。
因為無從反擊,只能默認老太太是病死的。
顧云錦看著撫冬臉上的各種表情,見小丫鬟無言以對,她苦笑了聲。
若不是確保自家能全身而退,賀氏和汪嬤嬤的膽兒也不會那么大了。
之后幾日,各處進展與顧云錦設想的一樣,也與蔣慕淵與孫恪說的一樣。
城中各處議論紛紛,楊家里頭卻消無聲息,那日靈堂上賀氏與楊氏的對峙,就好似一顆石子落入水中一般,聽了個響,再無動靜了。
而百姓們的猜測,在楊家這種反應面前,也就是霧里看花,各自覺得各自有理,誰也說服不了誰。
退一步說,哪怕全城百姓都認為賀氏存了歹心、動了毒手,又能怎么樣呢?
罵幾句“毒婦”罷了。
等老太太出殯入葬,過幾年,也就淡了。
楊氏亦是認了。
徐令婕哭得喘不過氣,她半邊臉腫了好幾日,大冷的天拿冰帕子捂著都不見好,她哭著問了楊氏好幾回:“就這么算了?她們就是兇手!”
楊氏心疼不已,可除了安慰女兒,她也無可奈何:“十之告不贏,你父親的烏紗帽,賭不起的。”
徐令婕道:“問畫梅呀!畫梅興許知道些什么。”
提及畫梅,楊氏的眸子暗了暗。
她彼時就疑心畫梅與楊昔豫早有瓜葛了,如此狀況下,別說畫梅未必有發現,就算有,也斷斷不會站在楊氏這一邊的。
畫梅給楊昔豫做妾,阮馨又和離了,楊昔豫身邊現如今就她說了算數。
楊昔豫的前程就是畫梅的前程,把賀氏謀害婆母給坐實了,這是十惡不赦的惡逆大罪,賀氏凌遲且不說,楊家余下的其他人,一輩子都不用抬頭了。
比王瑯背負的父親陷害上司的后果嚴重多了。
畫梅只要不傻,絕對不會摻合這事兒。
也正因為這是大罪,衙門里斷案會更加仔細、端正,不會輕易下決斷,且因著是疑罪,要一層一層的審,最后由圣上斷奪。
難道徐家要把最后的籌碼壓在御書房里?
再盼著小公爺能在圣上跟前偏向賀氏有罪?
這案子只要在御書房里蓋了章,所有人都會認為是蔣慕淵從中做了推手。
把疑罪定為有罪,卻沒有實打實的證據,流言會如何評論小公爺,楊氏不用細想就知道答案了。
哪怕今日楊氏與顧云錦親得跟嫡親的母女兩個人一般,她都不敢做那等奢望,何況如今局面呢……
再說了,拿徐硯的前程去壓,她不敢的。
這些狀況,不好與徐令婕細說,楊氏只道:“昔豫那幾日病著,畫梅伺候他都脫不開身,怎么會曉得老太太的事兒。你莫要再多想了,興許、當真是意外呢……”
徐令婕憋屈得不行,偏她臉上腫著,沒臉去西林胡同,只寫了信讓人送去給顧云錦討主意。
可這一次,顧云錦沒有好主意給她,只讓她聽話些,莫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徐令婕對著這六個字想了半天,領會過來其中意思,她若真逼著父母出頭告狀,才會讓賀氏笑得合不攏嘴,賀氏盼著徐家倒霉呢。
各處有各處的顧慮,就這么拖到了老太太頭七的夜里。
靈堂上燈火通明,所有人都依次跪著。
賀氏已經從徐家這幾天的沉寂里看出他們的退讓了,這讓她十分得意,甚至生出了“最好對薄公堂”的念頭,但外頭的傳言到底不好聽,賀氏才忍住了沒有挑釁楊氏。
冬日的三更天,北風呼嘯,靈堂里又堆著冰,不能點炭盆,各個都凍得直打哆嗦。
又冷又困的,徐令婕腦袋不住點地,又冷醒過來。
其他人的狀況比她好不了多少,那些哭靈的聲音,在此刻更催得人昏昏入睡。
月光被厚厚云層擋住,突然之間,靈堂里出現了一個聲音。
“賀氏,你好大的膽子!謀害婆母,你就沒有想過,老婆子我還會回來找你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一個寒顫清醒過來,看像了站在一旁的采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