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個冒出來的媳婦兒是林琬,林琬要成他的媳婦兒了……
這幾個念頭來來回回、反反復復在程晉之腦袋里滾來又滾去,滾到最后,把他徹底滾暈乎了。
莫不是行軍趕路,腦袋不清醒了?
可蔣慕淵不至于拿這等事兒誆他。
這也說不準。
程晉之從小到大被兩個哥哥誆多了,如此重要的事兒,還真不敢相信。
倒不是怕中了蔣慕淵的“埋伏”、被笑話一通,而是,這消息太美好了,萬一是假的,那他便是大心臟都吃不消。
蔣慕淵見他又是歡喜又是謹慎,哪里不知道好友在琢磨些什么,便取出林琬給顧云錦的信,示意程晉之自己看。
程晉之半信半疑地接過來,看到落款上的“林琬”二字,腦海里浮現的笑容越發明艷了。
他其實不記得林琬的字跡。
見自是見過的,可彼時他沒有那等心思,在妹妹們那兒瞥見一眼也就拋卻腦后了。
這會兒一看,不曾升騰起熟悉,反倒是喜愛之意滿滿。
打開信,程晉之快速看了,又著重讀了林琬應下婚事的那一段,心緒就像是燒沸了的水,噗噗直冒泡。
喜悅溢于言表,但很快,程晉之大夢方醒般把信放下,急道:“糊涂!她做什么應?哥哥們做什么去求娶?我都到裕門關了,我若幾年不回去,她怎么辦?”
戰場上什么都有可能發生,他隨肅寧伯出征,不會躲在裕門關內,他要沖鋒陷陣、奮勇殺敵的,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那不是害慘了林琬嗎?
程晉之越想越是著急,恨不能飛回去,義正言辭與林家退親。
蔣慕淵把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道:“你先說說,你怎么突然就看上她了?”
“我還想知道呢!”程晉之憋氣,“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看上她,這樣子不好。”
蔣慕淵抱著手臂,道:“感情之事,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程晉之抬起眼睛,看向蔣慕淵。
“一見鐘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罷,哪怕是突然間生出來的心思,喜歡就是喜歡,感情做不得假,”蔣慕淵語速不快,卻極其認真,“你現在怕耽擱她、害了她,但你就放心把她交給其他人嗎?
你也是男人,男人混賬起來有多混賬,你難道不明白?
你現在不把人定下,等你回京了,她嫁得如意郎君、日子美滿,你心里酸,她嫁個混賬、郁郁寡歡,你把牙齒崩斷了都不能打上門去、救她出苦海。”
程晉之聽得一愣一愣的。
男人能有多混賬?
他雖然是男人,但他不混賬,他哪里知道!
程晉之添了茶,仰頭一口飲了,這才平息了幾分。
靜下來想,他是知道的。
世家子弟之中,有孫恪、蔣慕淵這樣潔身自好的,也有烏煙瘴氣的,程晉之不與那些人往來,但畢竟都是勛貴出身,多少還是聽說過的。
把林琬交托給旁人,他真的舍得嗎?
那個笑得他心都化了的小姑娘,若真有一日被旁人辜負,他真的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蔣慕淵見他神色沉重,便知他答案。
若是旁人,蔣慕淵是不會如此開解的。
可那人是程晉之,是他看重的好兄弟,他知程晉之前世結局,自然不愿看他再英年早逝。
而且,程晉之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心動的姑娘。
蔣慕淵自己經歷過思慕而不得,后悔過、痛苦過,也就不想程晉之重蹈覆轍。
等程晉之凱旋回京,林琬卻已經嫁了他人,那程晉之的失落和遺憾,可想而知。
“所以,你到底怎么看上林琬了?”蔣慕淵又問了一遍。
程晉之苦笑,把那日狀況說了一遍,嘆道:“以前從沒有覺得她讓人挪不開眼睛,可那天,太好看了。可能與當時場面也有關系,鞭炮震耳欲聾,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我看哪兒都泛著紅,你成親那天,連邊上的人都歡喜了。”
蔣慕淵唇角微微一揚,而后是難以抑制的笑容。
這話真是太動聽了。
除卻顧云錦與他說的那些暖心暖肺的話,這一句,是他這一個多月里聽到的最叫人高興的話了。
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面,蔣慕淵笑了一陣,而后緩緩收起笑容,正色道:“晉之,你若不想辜負她此時的勇氣,就一定要活下來,建了功績,回京娶她。”
程晉之的心重重一沉,良久,應道:“好。”
從酒樓出來時,天色微微發沉,眼看著又要落雪。
此時已經是年關了,裕門關內卻沒有半點兒要過年的歡喜氣氛,隨著今日大軍抵達,反而越發沉重起來。
軍陣之中,肅寧伯歇了一下午,精神好了不少,見程晉之與蔣慕淵一塊回來,便使人去請向威。
雪漸漸飄下來,不過片刻,已經是狂風卷著大雪,這樣的天氣,讓從未來過北境的兵士們吃了一驚。
程晉之亦是如此。
饒是這一路來經歷過風雪了,但那些還是比不得此刻激烈。
蔣慕淵偏過頭,低聲道:“你若出了裕門關,再往北去,風雪更加嚇人。”
程晉之撇了撇嘴,道:“那狄人是如何頂著那樣的風雪穿過草原、奇襲北地的?”
這個答案,至今未明。
軍營之中在思考狄人如何穿過草原,京中亦在爭論這個問題,不止如此,還要評說一番狄人是如何攻破北地城池的。
百姓們議論紛紛,各有各的想法,漸漸的,也冒出了一個聲音——守軍通敵。
北地偌大的城池,不說前朝舊事,反正本朝之中從未有淪陷之事。
北境的三大城、五大關,打得再慘烈,傷亡再慘重,北地和裕門這一城一關從未丟過,如今北地被破城了,還是一夜之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狄人有什么膽子在寒冬里穿過草原、直取北地?
一旦失敗,可不是無功而返的事兒。
除非,他們對破城極有把握。
能叫狄人如此自信,守軍通敵的可能性最大,而這通敵之人,顧家最有可能!
此言論一出,自是惹來一通圍剿之聲,顧家作為鎮北將軍,為北境付出無數鮮血,怎能有那樣誅心的想法?
可流言便是如此,有人不信,也會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