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康忙道:“不能給阿圖步開口的機會,他設計大人,又是個詭辯之人,到大汗跟前對質,大人未必能占上風,何況大人兵敗,這是大汗不能容忍的錯誤。
而其他大人們一定會落井下石,在他們眼里,大人比阿圖步有能耐得多,借刀殺人也要殺個厲害的,阿圖步那小人有的是機會收拾。”
阿圖步的確詭辯,這是大伙兒都清楚的,他也就是靠那張嘴,前些年才讓安蘇汗寵愛他。
論嘴上功夫,阿獨木不一定是對手,何況,他們沒有實證,反而會被說成是為求自保而污蔑對方。
其他大人同樣不是什么好東西,一定會讓阿獨木吃個大虧。
都呼看了顧云康一眼,轉頭對阿獨木道:“大人,死人才不會說話。”
阿獨木受挫之余,自然恨不得讓阿圖步去死。
可阿圖步不能就這么死在他手上。
都呼急道:“大人快下決定,敵軍被我們的人絆住腳步,一旦他們殺出,我們攔不住的。”
身后的大帳,戰事已近尾聲,就著火光,能看到騎兵往西側殺出,那個方向,是他大哥阿斯干的駐地。
對方沒有追他們,可見是黑暗之中沒有尋獲。
正如顧云康帶回來的消息,阿圖步的確把其他兄弟的駐地告訴了對方。
他那個大哥,雖不愛酗酒,但因著阿獨木鎮守在最前方,后方不用費心防備,只怕所有人都在酣然大睡,遭遇沖陣,恐怕也攔不住。
“走,跟上去!”阿獨木咬牙道。
親隨哪里肯,急忙勸解:“大人不要去,安全要緊。”
“屁話!”阿獨木喝道,“我前沿陣地被破了不算,后方駐地也受襲,父汗會殺了我!
我縱死,也不會讓阿圖步好過!
把敵軍引到阿圖步帳中,他今夜醉酒胡言亂語,可見沒有絲毫防備。
殺!借敵軍的手殺了他!敵軍奇襲人數有限,沖破三地已經是極限了,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有余力!
只要全數剿滅,再把阿圖步的詭計告訴父汗,我有過,但也能有功!”
阿獨木酒氣上頭,又激憤萬分,被顧云康挑撥得一心要讓阿圖步死。
其他人也都沾了酒,大半都和阿獨木一樣要報仇,幾個略顯猶豫的見狀,自然也不說什么了,跟著阿獨木往西側追去。
顧云康亦是一臉憤怒,跟在幾人之后,但他也防備著,怕阿獨木火氣上來了拿他開刀。
阿獨木的目的是引誘顧家軍,倒不攔著他們沖擊阿斯干的營帳,因此速度并不快。
遙遙的,顧云康聽到了喊殺聲,那邊一片混亂。
阿斯干這兒的兵士只是睡著了,不似阿獨木那里醉成爛泥,勉強有了防備之力。
可這里也有它的弱點。
阿獨木的營帳是前沿,哪怕敵軍輕易不會出現,營中也都是兵士,女人有,卻不多,阿斯干的駐地靠后,除了兵士之外,還有他們的家眷,這些人根本不是戰斗力。
如此狀況,在騎兵沖陣夜襲之中,很難快速有效地阻攔,顧家這里士氣如虹,很多狄人在睡夢中就失了性命。
顧云康握著韁繩的手緊緊攥拳,他在這一刻,想到的是那夜的北地城池。
同樣是騎兵,同樣是夜襲,打得人措手不及。
若不是北地城大,敵軍不可能頃刻間殺遍全城,也不會讓顧家有時間收整人手死戰,爭取了讓百姓撤離的時機。
駐地比不了城池,他們的時間更短,心神更亂,很快就會被騎兵沖破。
顧云康恨不能一把火燒滅了整個駐地,戰事的確殘酷,可他不會放過狄人兵士,也不想放過那些家眷。
狄人沖進北地城時,死去的百姓少嗎?
狄人駐守鶴城時,除了前期逃走的百姓,留在城中的,生還者寥寥。
北地和北境軍交戰,幾乎都在北境境內,唯一一次沖進草原,還是顧欒為了救顧微,彼時救人為主,無力大殺四方。
即便那樣,還是讓北狄數年不敢南下,他們吃大虧了,他們膽寒了。
北境百姓深受戰爭所苦,北狄百姓卻置身事外,這一次,也讓他們嘗嘗故土被戰火席卷的痛,讓他們再膽寒一次,怕到不敢打,之后的北境才能有太平日子。
憐憫?
他們可曾對北境的百姓憐憫?
可顧云康現在動不得,他只能讓他的心,跟著他的兄弟們,狠狠扎在北狄人的血肉上。
阿斯干的營地撐不住了,阿斯干受了傷,被親衛護著逃出來。
阿獨木看到了他,帶著人迎了上去。
阿斯干憤怒不已:“你守在前頭,怎么讓人殺到了這里?你混賬!”
“我也是被人奇襲,損失慘重!”阿獨木咬牙切齒,“是阿圖步引來的人!”
阿斯干沒有工夫跟阿獨木廢話,策馬要走,他要去報給安蘇汗,他在相對后方的駐地被偷襲,那就是阿獨木的錯!
至于阿獨木和阿圖步互咬,他恨不得他們咬得更厲害些。
阿獨木眼中厲光閃過,突然拔刀砍向阿斯干,阿斯干沒有防備他,死不瞑目。
阿斯干的親衛暴跳如雷,出手卻被顧云康攔住,都呼幾人反應過來,將他們斬于馬下。
“大人……”都呼看著阿獨木,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阿獨木卻道:“不能讓他報給父汗,父汗的營帳離阿圖步那里太近了,一旦他的人趕來,我還怎么殺阿圖步!快,把敵人引到阿圖步的營帳,再拖下去,天要亮了!”
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了。
都呼會說幾句漢話,沖到營帳外,大聲喊道:“前方是安蘇汗的兒子阿獨木,就是他設計攻破了北地!殺了他,殺了他!”
戰馬上拼殺的蔣慕淵,渾身銀甲皆染血,他高聲道:“殺!殺出去!殺了阿獨木!”
顧家幾兄弟都知道今夜計策,聞聲便知道顧云康的計劃成功了大半,當即招呼人手殺出去。
都呼一看敵軍被引過來了,冷笑一聲,與阿獨木幾人全力奔向阿圖步的營帳。
馬蹄聲震天,而阿圖步那里,渾然不知死神將至,他還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