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婷沖顧云錦笑了笑,而后放下了簾子,很快就跳下馬車。
她走上前來,給顧云錦行了一禮。
雖說這一處不打眼,但到底是在官道旁,兩人還是往邊上又走了幾步。
顧云錦道:“賈姑娘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
段保珊出京,與賈家沒有任何關系,這兩位往日亦沒有絲毫交情,賈婷不可能是來送段保珊的。
賈婷也不繞圈子,問道:“夫人,東異趁火打劫,與趙方史有沒有關系?”
顧云錦頓了腳步,睨了她一眼。
賈婷問得越發直白了:“與三殿下有沒有關系?”
“怎么會這么問?”顧云錦道,“你是疑心趙方史通敵,還是疑心三殿下通敵?”
顧云錦是真的覺得賈婷的問題極有意思。
賈婷不知前世狀況,僅僅作為一個大臣之女,疑心一位同知通敵倒還說得過去,但懷疑到皇子身上去……
哪怕賈婷與孫睿有仇,這份疑惑也太大了。
賈婷聽明白了顧云錦話里的意思,她答得毫不避諱:“我知道我的懷疑十分大膽,也駭人聽聞。
也不是我有什么證據,可我就是止不住要去懷疑三殿下。
我恨他!
他不想納我為側妃,拒了就是,可無冤無仇的,他使了那樣的手段,毀我一生。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就會以最大的惡意去猜測他,他是瘋子。”
賈婷的話,有對的,也有不對的。
并非是無冤無仇,只是那些仇怨是賈婷不得而知的。
當然,孫睿是瘋子,這一點顧云錦無比贊同。
只是,顧云錦這一回不能給賈婷答案。
前回讓賈婷知道是孫睿害她,那“無傷大雅”,冤有頭債有主,賈婷恨孫睿是他們賈家的事情。
這回不同,沒有確鑿證據,就認定一個皇子通敵……
哪怕是寧國公府,也沒有這樣的能耐。
“趙方史的案子,都察院都還沒有定論呢,”顧云錦答道,“不過,你也說了,你恨三殿下,那無論都察院怎么判趙方史,你都會把東異算到三殿下頭上。”
賈婷咬了咬唇,沒有否認。
顧云錦又道:“瘋不瘋的,你無可奈何,他是皇子,你能做的,說穿了就是在儲君之爭上,說服你的父親去支持其他殿下,僅此而已,不是嗎?”
賈婷連眉頭都皺起來了,好一陣,才又松開。
“是啊,”賈婷自嘲一般笑了笑,“僅此而已罷了,我恨死了自己的無能為力,被迫害時掙脫不了,想報仇時又……”
顧云錦并不是不能體會賈婷的情緒。
看開是不可能看開的,那場事故給賈婷帶來的影響是一輩子的,如影隨形,以至于想放下都沒有辦法擱到腦后。
能報仇也就算了,刀起刀落,報了仇,興許還能心無雜念地往前走,偏偏,報不了。
除了一日累得比一日深的恨意,還能有什么。
賈婷垂著眼簾,道:“不管如何,我還是很感激小公爺與夫人的,讓我知道仇家是誰,總好過永遠不清不楚的。”
話盡于此,再多的,誰也不能說了。
顧云錦先行回城,賈婷上了馬車后,又在十里亭待了兩刻鐘。
她想,她還是有很多瘋狂的想法沒有告訴顧云錦。
她為她的報仇之路做過很多“白日夢”。
夢里的設想簡單又直白,她才懶得讓孫睿身敗名裂,或是失去圣上的寵愛,亦或是被其他兄弟斗倒在地,她的想法只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一刀扎進去。
一如當日她咬牙割肉。
可那些說白了,還是夢。
另一廂,成國公夫人在轎子里就險些哭暈了,回府后被婆子們挪到了榻子上。
她這幾天睡得很少,怕她身子撐不住,丫鬟在屋里點了寧神催眠的香料。
成國公夫人直到天色將黑才醒過來。
屋子里靜悄悄的,甚至沒有成國公的身影。
成國公還未康復,這幾日都是在屋里養病的。
她急切地坐起身,喚了幾聲“國公爺”。
只有丫鬟急匆匆進來伺候,成國公夫人追問了好幾遍,才算知道了丈夫的去處。
丫鬟說,成國公去練功了。
成國公夫人難以置信。
按說,成國公的年紀遠不到做閑散勛貴的時候,可他當年受的傷太重了,幾位太醫聯手治過,都說無法痊愈,往后日常生活不會受影響,但沖鋒陷陣是不用想了。
成國公自幼習武,卻失了上陣的可能,心灰意冷的,就干脆退了。
閑散下來了,連日常的鍛煉也不管了。
這么多年過去,別說是練功了,成國公每年寒冬能不叫舊傷折磨、過得舒坦些,就已經很叫人慶幸了。
而現在,丫鬟說,國公爺去練功了。
成國公夫人哪里坐得住,簡單收拾了一番,尋了過去。
花園里的亭子下,成國公架著他的傷腿,一點一點拉筋,明明是臘月,他的額頭上全是汗。
拉筋哪里會累出汗來,那都是痛的!
成國公夫人剛剛才擦拭干凈的臉,又叫淚水弄濕了。
“國公爺!這是做什么?”她心痛不已。
成國公看著她,喘著氣笑了笑:“你別咋咋呼呼的,沒事兒。”
“你……”成國公夫人顫著聲,問,“你怎么突然就……”
“我老了嗎?”成國公問。
成國公夫人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
“還沒老透。”成國公見狀,自己答了。
他這幾天一直在想,他真的退得太早了些,雖說當年傷重,但也不是沒癱嗎?
人家癱了的都還有重新站起來的,他為什么那時候就不咬咬牙,把那一關挨過去呢?
若他還能打仗,能多建功立業,今時今日,就不會只靠段保戚一人撐起國公府來。
他若有更多的戰功,他現在還在前線奮戰,族親再坑他,能把他們國公府的封號給坑沒了?
有功勞,才有榮耀。
都是拿血堆出來的,不想自家流血,就要讓敵人留更多的血!
他雖老了,但他一定還能打!
成國公重重捶了捶自己的腿,忍著痛與夫人道:“我要去打東異,我要親自去把我的保珊接回來!”